相談甚歡,酒逢知己千杯少。秦慕白、鄭安順與李恪,經曆了這一次的水鬼風波之後,也算是“同患難共富貴”了,本就是同一類公子哥兒,現在越發的感覺投機。
李恪身為皇子,身上有一個極為難得的優點,恰也是從他父親李世民那裡繼承來的——禮賢下士,沒有架子。
酒至半酣時,三人早就忘記了誰是皇子誰是將軍,誰又是大唐首富家的公子。三人隻知道,眼前是對飲的知己,是契合的摯友。
在酒水的作用下,平常一些不怎麼會說出口的話,也肆無忌憚的一陣亂飆了。
“慕白,這麼說,你沒過門的妻子就要到襄州來了。這可是明目張明大義凜然的私奔,真是可喜可賀啊!”李恪笑得有些無恥,眼睛賊亮賊亮的,作竊語狀說道,“但是,你金屋藏嬌的陳女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哪?”秦慕白趁著酒性,醉意惺忪的眯著眼睛,裝傻的哼道。
“嘁,你還裝!信不信我把你一切的事情,都抖落給武媚娘與高陽知道?到時候,你吃不了兜著走!”李恪忿忿的道,“我最看不慣你這副裝傻充愣的死樣了!”
“嗬嗬!”秦慕白肆無忌憚的傻笑,“你都威脅了不下八百遍了,失效啦!”
一旁鄭安順也笑了起來:“秦兄,你可是真風流啊!走到哪裡,也要帶動一片彩裙飛揚。據我所知,襄州上下從豪門到百姓的各種人家,可是有不少女子對你傾心愛慕。”
“才不是。”秦慕白嘿嘿的笑道,“她們哪,頂多是愛屋及烏。你若是跟著殿下混些日子,估計也差不多了。”
李恪又好氣又好笑,罵咧道:“人家鄭安順誇你吧,你卻連帶著損我!你這人,真不厚道!快回答問題,武媚娘若來,你的陳女俠怎麼辦?難不成你還敢繼續金屋藏嬌?”
“有何不敢?”酒壯慫人膽,秦慕白張口就叫道,“大不了金屋藏雙驕唄!”
“哈哈,這廝,膽兒越來越肥了!你就嘴硬吧,等到武媚娘一來,你就沒這等氣焰了。”李恪大聲嘲笑道,“就算你能應付過武媚娘,我看,到時候如果高陽也來了,你還不死定!”
“啊!”秦慕白這下真是渾身激靈了一下,“你——說什麼?”
“哈哈,看到沒,他慌了!”李恪與鄭安順一起大笑來。
“殿下,你快將話說清楚,什麼‘高陽要來’是什麼意思?”秦慕白追問道。
“哼,你聽好嘍!”李恪一本正經的道,“數日前你不是與齊王聊天時說起過,想要接高陽到襄州來相會嗎?李佑可是個急性子,想到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這不,他派人去接高陽,人已在半路上了。今日發了一封信來,將此事告知於我。讓我約你一起,到時有空就去鄧州相聚,並將高陽接來。”
秦慕白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他還真乾了?”
“有什麼奇怪的。”李恪興災樂禍的冷笑道,“以前,高陽每年至有一半的時間沒在長安,多半都呆在她並州舅舅家中。但現在她舅舅陰弘智,已隨齊王一起到了鄧州為官並遷居於此。高陽要來小住,再正常不過了。”
秦慕白一雙眼睛就滴溜溜的轉了起來,心道:我的個乖乖,來個武媚娘倒也算了,要想讓她與陳妍相安無事卻也不難;要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小惡魔玲兒也一起來……三個女人一台戲,說不定還是武戲,而且是他們一起演武生,我來扮炮灰甲龍套乙。
“慘!”秦慕白失聲叫了出來,隨即露出一臉菜色苦笑。
“哈哈!”李恪與鄭安順一起奸詐又得意的大笑起來。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我才不怕她們!”秦慕白酒勁發作,一巴掌拍在桌幾上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喝完這一句,又鄙夷的瞪著眼前兩人,斥道,“危急時刻,才知世態炎涼,我算是看清你們了!”
“哈哈哈!”李恪與鄭安順卻是笑得更加猖獗了,簡直要笑出眼淚來。
這時,大廳裡急忙走進來一名女子,對三人道:“喂,你們小聲點兒,王妃方才安寢,可彆將她吵醒!”
三人一看,是新進入府成為王妃貼身侍婢與保鏢的蘇憐清。
李恪佯怒的一板臉:“沒規矩!你就這麼跟本王說話嗎?王妃睡了很不了起嗎,拿兩團棉花,賭上她耳朵!”
“彆,彆。”秦慕白急忙擺手,“殿下,我們還是小聲一點的好。蘇憐清,你回去好生伺候王妃吧!”
“知道啦!”蘇憐清撇了撇嘴,嘴裡嘟嚷著‘三個醉鬼’,怏怏的去了。
秦慕白問道:“殿下,我聽說王妃重病,究竟怎麼樣了?”
“哎,彆提了!”李恪有點慍惱的敲了一下桌幾,說道,“自從嫁過門來的那天起,她的身體就沒好過。一年四季,沒離過藥罐子。我就想不通,她這身子骨怎麼就能這麼弱?去年年初時我不是被貶回了長安嗎,那時她正值臨盆不堪旅途顛簸,於是留在了安州靜養沒有隨行。不久後她生下了女兒,身體越發的弱了。前不久又被水鬼擄去,受了一些驚嚇與刺激。回府之後,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時辰就窩在榻上,形如廢人一般。你們可彆罵我負心,為了她的病,我求醫問藥拜神求佛,可真是沒少折騰。偏卻一點也沒有起色。由於她身體不好,一直以後我都沒有納娶孺人怕刺激她到。”
“沒納妾,可不代表你沒有彆的女人。”秦慕白說道,“殿下,常言道糟糠之妻不可棄。你可彆沒有耐心。”
“那倒不是,隻是心裡有點煩。不知如何才能醫好她的病。”李恪擰了一下眉頭,說道,“風流歸風流,感情歸感情。這個,我一向分得極為清楚。”
“看來,你已經風流到一定境界了。”秦慕白促狹的笑道,“我聽說王妃與你母妃還是族親,身負前隋皇室血統。這門婚事也算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吧!”
李恪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說實話,我與她隻是奉旨成婚,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一直以來頂多隻能算是相敬如賓。但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是絕對不會棄之於不顧的。”
“那便好。重情篤義有始有終,方是男兒本色。”秦慕白點了點頭。
李恪知道秦慕白話裡有話,卻也不作挑明,含糊了點了點頭。他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遠在長安的秦霜兒,心裡不禁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楚。這麼多年了,二人互慕傾心卻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眼看武媚娘、高陽都要來長安了,李恪的心中,多少有一絲妒意,也有一些念頭,在蠢蠢欲動。但一想到臥病在床的王妃,隻得將此般念頭生生的按捺在心裡,不敢說出。
鄭安順是個心思機巧之人,眼見秦慕白與李恪都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寂,知他二人都在想心事,於是主動挑起話題轉移了二人的注意力,打破了一時的冷場。
“二位,這酒要冷了。”
“哦?”李恪回了神,喚道,“來人,換酒饌!”
更換了酒水菜肴,三人依舊坐著吃喝。李恪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一時高興我差點忘記!慕白,你還記得死牢中的趙衝嗎?”
“記得啊,怎麼了?”秦慕白問道。
“他托牢子傳話,說要在臨走之前再見你一次。”李恪撇了撇嘴,說道,“獄中人慣例,凡是死囚,都可以吃一頓豐盛的斷頭飯,達成一個‘麵會家人’之類的刑願。可是趙衝的刑願不是見什麼家人,而是要見你。真奇怪!”
“是不是我不去,就表示對死者不敬,他死不瞑目?”秦慕白問道。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一般來說,就算是再窮凶極惡的死囚,隻要他的刑願不太過份,都會予以滿足。”李恪說道,“再者說了,你會不去嗎?”
“當然會去。”秦慕白挑了挑嘴角,笑道,“如你所知,我的好奇心,一向很強。”
死囚都是秋後處斬,趙衝在死囚中還有一段日子得熬。而且貞觀大唐一向主張“慎刑”,就是,被判了死刑的死囚,都要統一押往長安,由皇帝欽批方才能夠在秋後執行。而且在行刑之前,李世民都要親自巡牢的。如果有死囚喊冤,則案情將要重審。
正因如此,數年前李世民的一次巡囚,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話。話說那一次他照例在秋刑之前巡囚,滿牢死囚390名,居然無一人喊冤。李世民突發奇想,放這些人回家過年,來年秋收之後再回監牢來受刑。
這聽來是天方夜譚,但李世民的確是這麼做了。要知道,這個時代可沒有高科技的追蹤技術,更談不上網上追逃海捕。
可是真為天方夜譚的是,這390名死囚在來年秋收之後,還當真都回來了,而且一個不少!其中還有幾名青壯,回家之後讓媳婦懷了孕讓家族有了後續香火,最後還是在自家老家子的監督之下,帶著一顆感恩之心來的長安赴死!
李世民君臣等人都被感動了,當即將這390名死囚死罪釋放,歸家做了良民。
隻是可惜,這樣的事情,在中華曆史上可能都隻有一例,而且隻會出現一次。就連李世民,也不會再乾第二次。否則,法將不法。
當晚宴席散後,李恪就留秦慕白與鄭安順睡在刺史府。秦慕白看著天色尚早了沒什麼睡意,捎了一壺酒叫上了府吏帶路,到了監牢之中,探望趙衝。
趙衝身為死囚重犯,被單獨關押在此前秦慕白見過的那一間鐵牢房中。
鐵門打開,趙衝坐在靠牆的草堆上,仰頭看著秦慕白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
秦慕白叫牢子從外麵關上了牢門,走到他身邊也在草堆上坐了下來,晃了一晃手裡的酒壺,說道:“來一口?”
“你已經喝得不少了,這壺就都給我吧!”趙衝也不客氣,戴著鐐銬的雙手伸過來搶過了酒壺,拔開塞子就對著嘴裡猛灌下來,淋淋灑灑濕了半身。
“痛快!果然是好酒啊!”趙衝深吸了著氣,咂了咂嘴,看著秦慕白說道,“你很好奇對嗎,在猜我為什麼叫你來?”
“是。”秦慕白直接點頭承認了。
“你很聰明,所以我想你幫我一個忙。”趙衝說道,“有一個秘密,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但是從我父親手上起就一直沒有解開過,我就更不行了。”
“什麼秘密?”秦慕白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是我祖父彌留之際交給我父親的,可惜,他話沒說完就歸天了。”趙衝說道,“我父親琢磨了半輩子,我也琢磨了快二十年,一直沒有想透。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是關於什麼,但我隱約感覺,那或許是一個寶藏,或許是一個塵封已久令世人淡忘了的重大機密。”
“哦?”秦慕白煞感興趣的挑了一下眉頭,“你是說,藏寶圖?”
“大概就是種東西。”趙衝點了一點頭,認真的看著秦慕白,說道,“原本,我是想把這個秘密,一同帶到地下去的。後來,終究是心有不甘。倒不是我舍不得什麼寶藏,而是不甘心輸給這個秘密。不是我自誇,這麼多年來,我就沒遇到過一個比我聰明,值得我與之共同參詳研究這個秘密的人物。後來終於遇到了一個,可惜,卻是替我掘下墳墓的敵手。可以說,撞上你,我是既後悔又欣慰。秦將軍,你比我聰明得多,如果由你去破解這個秘密,一定行!”
“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試一試。”秦慕白也很感興趣,於是點頭。
“我都用刑願請你來了,還能信你不過嗎?”趙衝咧嘴笑了一笑,說道,“什麼寶藏、機密,我都不感興趣。我隻是想親眼看到有人破解開這個秘密,了了我們父子二人多年的夙願。”
“好,我幫你。”秦慕白點頭道,“如果我能在秋刑之前破解,一定會派人到長安,將秘密告之於你。”
“多謝!”趙衝鄭重的一點頭,警惕的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對秦慕白招手,讓他附耳過來。
秦慕白沒有絲毫遲疑的將頭伸了過去,趙衝便笑了:“秦將軍,你就不怕我出手拿住你,用鐐銬鐵鎖勒死你?”
“你不會的。”秦慕白無所謂的笑了一笑,“快說吧!”
趙衝盯著秦慕白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微笑道:“的確是個人物。好,我告訴你圖紙所在!我隻有一個要求,我不管你怎麼處置這個圖紙與可能存在的寶藏,但是你如果破解了秘密,無論我在陽世還是在陰間,你都要讓我知道!”
“我答應你。”
……
出了監牢,秦慕隻身一人白馬不停蹄趕往趙衝所說的藏圖地點——趙家老宅,離監牢並不遠。
趙衝以前是個挑夜香的,家裡彆的沒有,就糞桶多。久已沒有住人的後院,雜草叢生,堆著一大堆的糞土。雖是有些年月沒有派上用場了,但那股子惡臭仍是揮之不去。
秦慕白用衣袍角紮了個蒙麵巾蒙住口鼻,忍著惡臭一個個的翻開糞桶。終於,找到了趙衝說的那個‘缺了一隻桶耳’的糞桶。翻轉過來一看,果然底部甚厚。他奮力摔打將桶打破,桶底破裂,裡麵的露出一層極小的夾層,裡麵用油紙包裹著一小片東西。
秦慕白心中一喜——就是它了!
隨手將雜亂的院子裡複了一下原,秦慕白揣上小紙包回了刺史府的客房。借著油燈將小包打開,原來是五片和尋常書本差不多大的厚油紙,形狀大小全部一致,上麵各自畫了一些零散的線條,也錯落的寫了一些意思並不連貫的字。
秦慕白試著左右來回的拚,卻是拚不出什麼成形的圖形,那些字也無法貫通了理解。
琢磨了半晌,一頭霧水,全無頭緒。
他不由得笑了,心道,如果隻是簡單的拚一拚湊一湊就行,那還用得著我來麼?不著急,慢慢琢磨吧!
管他什麼寶藏秘密,秦慕白倒也真不著急。將紙片收好,安之若素的呼呼大睡。一夜無夢,睡了個榻實到早上醒來。
李恪早已去府衙裡處理公務了。興許是在長安被禁足一年吃足了苦頭,至從來了襄州,李恪當真改頭換麵了,變得勤謹了許多。每日親臨衙門處理公物,事無大小悉心過問,將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政事上。以往在安州時任都督時,他可是隻記得自己是皇子,沒惦記什麼所謂的都督。於是將九分精力花在吃喝玩樂上,用一分心思辦理公務,那還是潦草塞責敷衍了事。
刺史府的後院,也就是李恪居住的地方很大,府裡的屬官與親兵們,都能在此居住駐紮。
秦慕白聽聞後院的大校場上傳來一片廝殺吼叫聲,知道那是王府的親兵們在晨訓。心思一動,他便決定去看看。
現在王府的親兵統領,已經是典軍校尉薛仁貴了,另有兩名副手殷揚與宇文洪泰。不知道這三人,現在將吳王府的新兵訓練得如何了呢?還有薛仁貴,他雖有才華與潛力,但是起於白身並無軍事經驗,他主持的晨訓,該是什麼樣子?
秦慕白很好奇,大步朝校場走去。心裡還在琢磨著,得想個什麼好法子,把薛仁貴從李恪這個“鐵公雞”這裡忽悠過去,借用一段時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