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鯨的屍體在虛空中靜靜地漂浮著。
作為一隻虛空巨獸,它的大部分身軀並沒有太多可以利用的價值,唯一有用的就是腦部的蜒髓精華,是一種比較珍稀的材料。
唐劫在取走蜒髓後便自離去,隻留下這龐大的屍身如一座大陸在虛空中飄蕩著。
背上的世界已完全崩塌,但假以足夠的年月,這片傾塌的山河間或許可以重新繁衍出生命。
今天,這片破碎的舊山河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遠處的虛空,一個人倏然出現,向著這邊走來。
看似千萬裡的距離,在那人腳下,便如閒庭信步般走過,轉眼間已來到虛空之鯨的身上。
站在那片破碎的山河故地,來者卻表現出前所未有之激動:“三百年了!在這無儘虛空中遊蕩了三百年,終於有了碰到人跡的一天,哈哈哈哈!”
然後來者已撲到虛空之鯨受創之處,仔細查驗傷處。
“從傷勢上看,有明顯的大道印痕。這也難怪,錯非大道之威,又有誰能輕易殺死虛空之鯨呢?隻是這上麵有份氣息怎的如此熟悉……”
來人仔細感受著,似是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中,突然間精神一震,失聲叫了起來:“唐劫!”
伴隨著叫聲,來人滿頭金發閃亮,在冰冷長夜中照射出一張驚世麵容。
姬瑤仙!
命運就象是一個喜歡捉弄人的孩子。
姬瑤仙在被唐劫施技放逐之後,在虛空中流浪漂泊了三百年,兜兜轉轉了這許多年後,發現的第一個人跡竟然就是唐劫的。
這驚人的巧合讓姬瑤仙也感到了命運之網中那深重的惡意。
這是偶然,也是必然!
姬瑤仙全身顫栗著,搖擺著,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我不惜代價窺視未來,得到在這一帶能找到離開這裡的線索,卻沒想到這線索竟是唐劫,果然冥冥之中總有關聯嗎?”
說著她已仰頭大笑起來,向著唐劫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絲毫不懷疑唐劫有帶自己離開的能力,那是她用自己的空間之道觸摸時間之道,以千年壽元為代價得到的未來,雖不清晰,卻絕對準確。
她因唐劫而被放逐到虛空,又因唐劫而注定找到回家的路。
這,或許就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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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已是在三天後。
睜開眼,唐劫看到自己睡著的卻是螺旋火焰高塔的第十三層——曾經的源天重居所,現在成了他的休養之地。
唐劫微微閉了下眼睛,腦海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同時已揚聲道:“來人。”
一個人影出現在唐劫身邊。
王破煞。
他半跪在唐劫榻前:“師尊醒了。”
唐劫嗯了一聲:“情勢都如何了?”
王破煞叩首回答:“以四大宗門為首的炎陽三十六拍均已收服,不過還有一小撮死硬分子不肯接受現實,負隅頑抗,如今正在各處流竄,集結人手。”
“麻煩很大嗎?”唐劫問。
“這些人實力不強,麻煩到是不大。但據說在炎陽界還有一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和各大門派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本來這些人都已不問世事好久,但冥界入侵卻是把他們逼了出來,到是讓許多人就此結識了他們。其中一些人就因此被請動重新出山,短時間內還形不成威脅,可一旦聚攏起來,或許會帶來一些麻煩。”
“那你的計劃呢?”唐劫問。
“不能讓他們聚攏起來。”王破煞回答:“這些人藏得很深,短時間內找不到。反倒是我們的人,一旦有所分散,就會被他們趁勢偷襲。前段時間被他們偷襲殺死了我們幾個人。當務之急,還是要重啟傳送陣,從棲霞界再調援軍,才能完成對炎陽的掌控。”
唐劫聽了,卻微微搖了搖頭:“破煞,你的思路還是奠定在掌控此界的基礎上。”
王破煞一愣:“難道不對嗎?”
“當然不對。”唐劫悠悠回答:“若是我要要掌控此界,當初又何必與他們談下那一連串借款協議。對一個地方的掠奪,有很多方法,武力掌控,其實是最下等的方式。強行執掌炎陽大權,隻會讓這裡的人仇視我們。這一點與血河界不同,血河解本身是人類長期受到妖魔兩族欺壓,我們去吞並他,乃是以吊民伐罪之名,興正義之師。這裡卻本就是人類天下,強行掌控隻會引起反抗。”
說到這,唐劫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說棲霞界離這裡近,到也可以憑借強大的實力直接碾壓過去。但事情顯非如此。傳送陣有自己的限製,每一次進出都要消耗大量資源。而我們的人終究不是這裡的人,換句話說,我棲霞之軍在這裡也不過就是幾百人,死一個就少一個。這也是為什麼炎陽界那些叛軍敢於同我們作對的原因。”
“隻要戰爭一直持續下去,我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陷入了這樣一種情況中。一方麵,我們找不到那些叛軍的所在,另一方麵,我們本身卻在不斷受到叛軍的攻襲。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即便是在我們統治下的各大派,也每時都會有叛徒出現。對我們來說是叛徒,對他們來說,卻可能是對入侵者的反抗。我們一殺掉一批又一批這樣的修者,最終卻會發現,我們永遠也殺不光他們。惟有在削減的,隻有我們……在這片土地上,越戰越少,陷入一個永遠也無法脫身的泥沼中。”
唐劫娓娓道來著,已為王破煞轉述出一幅棲霞修者在這炎陽界未來可能遭遇的麻煩場景。
王破煞聽得亦不由呆滯:“真會這樣嗎?師尊?”
“相信我,一定是如此。”唐劫很肯定的回答。
“就算是您在這兒也不行?”
唐劫笑了:“我或許可以壓製他們一時,卻不可能壓製他們一世。最重要的是,我不會一直在這兒。這也是他們敢於反抗的底氣所在。他們很清楚的明白,任何一個有誌大道者,任何一個能夠橫掃炎陽者,都不會長期駐留在這個地方。因為……”
“沒有對手,就沒有進步!”
沒有對手,就沒有進步!
這幾乎是每一個大能修仙者共同的認識。
為什麼人到高處,越往上走越艱難?不僅僅是因為修煉本身的緣故,同樣也因為高處不勝寒,可以匹敵的對手越來越少。
沒有了可匹敵的對手,沒有了可刺激自己憤發前行的存在,沒有了其他的可借鑒學習的模版,人的進步速度會因此大減。
正因此,大能們要出去遊曆。
要遊曆大千世界,增長見識,尋找機會,同樣也尋找更多的風險與對手。
唐劫是注定不可能長呆在炎陽的,甚至於連王破煞都不會長留此地。
隻要他還想進步,他就必須去尋找新的道路。
明白了這點,王破煞已經明白了他們對炎陽界的手法錯在何處。
“那師尊的意思是……”
“談判吧。炎陽界是炎陽人的,炎陽的事物也依然由炎陽人掌管。”唐劫淡淡道:“棲霞人沒有野心,不打算控製也不打算索取這片土地。不過……那曾經的欠款需要履行,對我等造成的傷害,需要賠付。”
最後一句話暴露了唐劫的野心。
曾經的協議依然需要履行,不僅如此,炎陽界更需要為源天重等人的行為付出額外代價。
而按照唐劫的計劃,這次賠付的特點不在於數額高低。畢竟源天重他們的反目成仇在具體數字上很難做出評估。要得太多了隻會給人獅子大開口的看法,卻未必能滿足唐劫他們的需要。一億靈錢的賠付金額看起來已經很斷,但相比炎陽界欠下的債務,又顯得九牛一毛。
所以唐劫選擇的不是高額賠款,而是修改利息。原本優惠炎陽的三分月息,一下子借這個機會提升到了十分。
按照唐劫的說法,既然炎陽界不仁,也就彆怪我們不義。九出十三歸是高利貸應有之義,現在大家就是按規矩辦事。
這份利息,足以壓垮炎陽界的經濟。
“原本欠的錢就不少,這下就更多了。”王破煞回答。
“他們會同意的。”唐劫道。
唐劫不怕對方不答應。
棲霞界統治炎陽固然有重重困難,那些炎陽反抗者的困難卻隻會十倍百倍於棲霞。他們或許能憑借自己的堅持打跑“棲霞侵略者”,但這些英雄又有幾人能活著見到成果?
如果可以,大家還是希望可以活著享受到這一切,而不是作為烈士供人憑吊的。
“如果不同意,那就打他們一頓狠的。長期戰爭我是沒這個耐心,短期內的較量,我還是可以陪他們玩玩的。”想了想,唐劫又補充了一句。
人多了,意見也會多。總會有那麼一些刺頭覺得自己可以掌握一切。
借著敲打的機會,施加顏色,鏟除刺頭,平定異見,統一聲音,最後就是扶植一個傀儡政權上台——這些事唐劫前世見得太多了,玩起來自然也是駕馭輕熟。
“是!”聽了唐劫一席話,王破煞欽佩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