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受九品正中製的影響,這個年頭百姓在官吏眼中是真正的賤民,那種天上雲朵和地上爛泥之間的鴻溝已經深入人心,長期的等級分明讓百姓始終處於一種被官吏統治、剝削和被欺辱的狀態,百姓對官吏這年頭更多的是仇恨和敵視,最起碼也是不信任。
然而,眼前這些人他們愉快的在一起合作乾活,偶爾也會大聲的喝罵幾聲,但百姓和官吏的神色表情跟其他地方的完全不同,勞動的場麵熱烈而和諧,每一個人似乎都非常的愉快。
看到這一幕,魏征心中不禁感慨:“若是王君臨麾下每個郡縣都是如此,看來自己真的沒有來錯。”
…………
…………
沿著大水渠溯流而上,魏征一路上看到了無數吱呀呀以風力驅動的大水車,不僅僅有水車,一些水磨也被安置在特意束緊的河道上,湍急的水流推動著水磨巨大的葉片,再由葉片帶動巨大的石磨,將前一年的穀物碾碎,而後磨出白花花的麵粉,這種石磨他依然從未見過,而效率之快讓他感到吃驚,特彆是那麵粉之白、之細膩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高大的水車在東邊海上季風常年不停的風之力下,不疾不徐的用水鬥將河水舀進高大的水台,歡快的水流再順著高大的水台將河水倒進高處的水渠裡………
魏征發覺自己被這些東西迷住了,他以前不是沒有見過水車,但設計如此精巧,如此好用,特彆是以風力驅動的水車他卻是第一次見。
“這地方真的是偏遠的範陽郡?世人隻知王君臨赫赫凶名和毒名,卻不知道王君臨在救世濟民方麵已經創造了奇跡。”魏征喃喃感慨道。
魏征雖然也是出身貴族世家,但他並非是高高在上的不食煙火者,他知道水利對農耕的幫助作用是非常明顯的,而水澆地和旱田兩者之間巨大的收成差異,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
在魏征仔細觀察了一會,弄清楚了水車和水磨的基本工作原理時候,他就把目光放星羅棋布的水渠上。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
外人看起來毫無出彩之處的農田,在魏征這樣的人眼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幅完整的畫麵。
這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在魏征看來無需著彩,隻需用濃淡相宜的墨汁,最能表現現在的場景。
黃犬撲擊野鳥於田地,稚子呼嘯於新起的桑田…………
處在這樣的環境裡,魏征有一種懶得再理會人世間的所有紛爭,全身心的投入到對新事物的認知之中的想法。
範陽郡的新事物很多,而這些隻不過是聶小雨偶爾路過,看見一些東西和場景,或者聽了王君臨的話,隨手用十幾秒時間所畫的結構設計圖,然後交給下麵的人按照圖紙研究製造出來。
風力水車、水磨就不說了,還有一種可以載貨千斤的帶著一個轉盤的四輪馬車,河道裡麵飄著能在很淺的水域裡來回運輸的平底船,能輕易地提起成千上萬斤重物的龍門吊,以及輕便的能轉動的單臂吊。
每一樣都讓魏征感慨萬分甚至感到震撼。
而一路走下來,魏征對範陽郡官府推行的一些製度和政策也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發現範陽郡分明已經是國中之國,與大隋的官府體係那一套已經完全不同。
“王君臨來到範陽郡不過三年多的時間,真正控製範陽郡或許才兩年不到,但便已經有了根深蒂固的感覺,軍隊方麵就不說了,隱隱有了天下無敵的感覺。卻不想王君臨在內政上也是如此了出色,王君臨和他麾下的官員………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想到這裡,魏征忽然有些擔心,自己萬裡迢迢跑上門自薦,便是想在王君臨麾下實現自己抱負,為天下萬民安定生活出力,為結束亂世出力,但王君臨和他的臣子已經做的這般好,自己隻不過是萬裡之外郡衙中的陌生小官,王君臨不說將自己當成奸細,能夠重用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少?
在此時的魏征看來,王君臨治理的地方就猶如剛剛出生的真龍,正在健康茁壯的成長,一旦給這條真龍一定的時間,使這條真龍長大,必然會席卷天下。
但這條真龍若一直窩在範陽郡和遠東軍新近占據的兩個郡地境內難以舒展身體,隻有這兩三百萬人供養,那便永遠真正的長不大。
魏征相信秦安王和他麾下乾將臣子們應該都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辭了官,帶著所有積蓄,在幾名忠心隨從和護衛的保護下,跋山涉水的來了。
無論魏征一路上走的如何慢,還是在十多天之後抵達了範陽郡城。
十多天的時間對魏征來說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範陽郡境內有些東西和變化,讓魏征有一種重開了一個世界的感覺,這種感覺讓魏征充滿了少年時的激情和向往。
如果說範陽郡下麵縣中的變化和繁華讓魏征有些吃驚的話,那麼,如今的範陽郡城的繁華則讓魏征心神搖撼。
之前的範陽郡城魏征沒有來過,但範陽郡在大隋處於什麼樣的地位他還是知道的,再與同等層次其他郡城相比,這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他在武陽郡時,從一些跑遠路的商人的口中知道如今範陽郡很富庶,特彆是糧食產量非常高,但當他看見真實的範陽郡之後,才知道這種富庶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這並不是人人都有錢的富庶,而是每個人的生活每天都不斷的變得更好的富庶。
魏征不但出自貴族世家,還是尊儒的讀書人,但與其他讀書人和世家出身的士人眼高手低不同,他不但通讀、研究了四書五經等傳統儒家經典學著,還對關乎百姓民生的一些細微之事非常感興趣,也有所研究。
同時他不像其他世族讀書人對醫藥、農事、地理那樣有偏見,反而也有所研究。
他來之前,以為王君臨肯定是重心全部在軍隊上,所有百姓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餓著肚子供養軍隊。
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他還沒有見識過遠東軍的強悍,但卻可以肯定民生這一塊同樣是王君臨的重心所在,而這卻正合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