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前線指揮的宇文述和王仁恭等的幾名大將軍商量了一下,沒有將皇帝的這個旨意擴散到普通士兵中,而是選擇在第二天繼續強攻。
隻是大軍全力進攻了一整日,死了近萬人,依然沒能攻破遼東城。
此時的遼東城己經被染作了血紅色,大半是大隋將士的血,隻有少半是高句麗守軍的血。
而城頭的高句麗戰旗依然豎立著,除了王君臨之外,沒有人能預料它還將豎立多久。以勇悍聞名的王仁恭大將軍帶左武衛衝上去了,又被亂石砸了下來。以狡猾著稱的宇文述使出了聲東擊西,圍三缺一,詐援騙城等種種手段,依然沒有讓高句麗人放棄抵抗。
進攻者爬上城頭,被砍落下來。防禦者探出腦袋,被射成刺。敵我雙方在招降與受撫這個遊戲玩得無可再玩時,終於各自使出了全力。一幕幕血與火的悲劇每天都在城牆外上演,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故事,每天都會死很多的人。
終於楊廣的耐性也耗儘了,他下旨允許諸軍強攻。
然而,已經遲了,高句麗到了一年四季中大雨最多的雨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片大地上死的人太多的緣故,雨格外的大,接連四天暴雨,將大地變得一片泥濘。
暴雨之後,浙浙瀝瀝的雨水一開始就沒有收尾的時候,潮濕的天氣讓床弩和投石車的威力大打折扣,沒有兩種攻城利器的支持,大隋府兵再強,在強攻中也占不到上風,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攻城是在送死。
可楊廣不在乎士兵的生死,他強令大雨攻城,三天時間死了三萬多人,沒有拋石機和床弩攻擊城頭,這三萬人甚至連城頭都沒有攻上去,便全部死在了遼東城下。
三萬多將士的屍體隻是讓楊廣明白了一個事實——眼下雨天中根本無法攻城。
楊廣頓時陷入患得患失的狀態之中,他之前入戲太深了,身邊人奉承他的水平也太高了,時間一長他便深信自己是天下共主,是千古一帝,所到之處必然摧枯拉朽,可如今就連蒼天都在阻攔他攻城,楊廣禁不住懷疑是不是蒼天在向他警告什麼。
但楊廣執拗的一麵徹底被激發了,不知道是誰給他說的,他認為這是蒼天對他的考驗。所以他一邊命令將士們養精蓄銳,一邊等待著晴天的到來。
淵太祚早就在遼東城內散布謠言,說隋人一旦破城便會屠城,所以城內數十萬百姓和大軍罕見的凝聚一心,為了守城拚儘了全力,如今見隋人連連吃癟,反而士氣越來越高。
而城外的隋軍正好相反,大軍的士氣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宇文述、王仁恭、李子雄等大將軍隱隱明白,能否將遼東城攻克,就看天晴後雙方的第一次交手。
裴世矩終於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若是這次大隋慘敗,以國內動蕩情況,大隋的統治恐怕要搖搖欲墜了,所以他找機會向楊廣建議挖開大梁河淹城,因為大梁河距離遼東城北牆不到二裡。
可是楊廣之前將話說的太滿了,他當著滿朝文武和九十九使者的麵,信心百倍且威嚴無比的說過,他是天下共主,他是大隋天子,他是要讓高句麗百姓變成自己的子民,他不屑於做這種事情,他拒絕了一次,便拉不下臉再采納挖掘大河水淹遼東城的打法。
楊廣將裴世矩訓斥過之後,便從望海頓北返,來到了前線大營。
在路上被淋了些雨,因此大隋皇帝陛下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這並不妨礙他向群臣表達自己的憤怒,或者說,青白的臉色讓他的天威更增了些難以預測的感覺。
當然,若是王君臨在這裡看了楊廣的神色,頓時會發現楊廣此時的狀態已經有些不正常了,那是被所有人捧得太高,自己也深信自己是神一般的天子,結果發現自己並沒有被蒼天承認,好像和其他皇帝一樣普通,甚至可能要慘敗的時候的一種歇斯底裡。
楊廣將十二位大將軍招到自己麵前,整整罵了一個時辰。
十二位大將軍跪在楊廣麵前低著頭,一臉的羞愧,但心中卻是莫名的憤怒和憋屈。每個人都在想,若是陛下不禦駕親征,由他統領大軍來攻打高句麗,結果絕不會這樣。
但這樣的話沒有人敢說,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誰說誰就會被陷入瘋狂的皇帝陛下下令斬首。
百萬大軍耗時一個多月,卻沒拿下他們口中的彈丸小國的第一座城池,這樣的結果讓楊廣難以接受。
特彆是在九十九國使者在旁邊看著,楊廣更是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低著頭,不願說一個字。十二衛大將軍以他的資曆最老,也以他跟皇帝陛下的關係最近,平素大夥都唯其馬首是瞻,他今天變成了啞巴,其他將領更沒有了說話的勇氣。一個個目光盯著靴子尖兒,大氣都不敢出。
“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朕的百萬大軍打不過高句麗不到三十萬軍隊。王君臨在海上帶領一萬臨時收編的海盜,已經攻下了三座城池,拿下了大半個安南郡,而你們呢!十二位大將軍,帶著百萬大軍,過了遼河,便寸步難行,連一個遼東城都攻不破。”楊廣見眾人不肯吱聲,心頭火氣更大,瞪圓了眼睛怒斥。
本來楊廣深信,遼東城很快就會攻破,自己帶著九十九國使者和一群文官在望海頓玩得很開心的,以為在海邊渡過了這個亮麗的夏天,就能聽見高句麗臣服的消息。沒想到前線傳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敗,甚至一個月攻城讓他們折損了近十萬人。
但楊廣此時卻想到的不是高句麗人的抵抗意誌這麼強,更沒有想到自己愚蠢的兩道旨意,讓十二位大將軍束手束腳,且牢牢拴在這遼東城,而是想著沒有自己在前線,這十二位大將軍竟然連仗都不會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