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荏及諸侍衛在文瑞臨的陪同下,坐車馬趕到五牙山西北麓的岱山寨時,已是次日正午時分。
這時候不僅左軍都指揮使林海崢、副都指揮馮宣以及軍司馬高紹等人趕到岱山寨,韓謙昨日夜裡,也是通過一條更安全的通道,在韓東虎等侍衛騎兵的護送下,抵達岱山寨。
岱山寨僅有五百駐兵,但除了韓東虎率領的兩營六百人規模侍衛騎兵以及林海崢、馮宣、高紹等人的護衛兵馬四百餘人外,從石泉、永陽等地有兩千兵卒也已經連夜調到岱山寨來。
岱山寨早年乃是五尖山南段山脈西北麓的一處鎮埠,之後乃是壽州軍從西北麵封鎖棠邑出五尖山南段峰嶺襲擾的一座防塞;烏金嶺一役過後,壽州軍全麵收縮防線,岱山寨則成為棠邑軍控扼五尖山南段山脈西北麓,窺昭義、淮陵、磨盤穀的一座前營據點。
岱山寨近年來幾經修繕,目前已經是一座六百步縱深,城牆高厚皆丈,四周深壕環護的城池了。
烏金嶺一役之前,孔熙榮率部堅守五尖山一年有餘,徹底貫徹韓謙遊擊作戰的戰略意圖,除了出兵襲擾壽州軍,更著手經營五尖山內部,征用勞力,不斷整修拓寬山裡的險僻山路,使山中諸寨更密切的聯係在一起。
烏金嶺大捷之後,韓謙更是調動上千輜重兵,在磨盤穀之外,修造一條橫貫五尖山南段山嶺、銜接滁州城與岱山寨的驛道。
五尖山雖然從西南往東北綿延兩百裡,但山勢相比淮陽山要平易得多,主峰也就二三百米高。
岱滁驛道雖然要比華柱峰驛道還要長出十數裡,但山中已經有相當長的現成通道連接,即便照十尺道的標準修建,工程規模及難度也是要下降一個層次。
岱滁驛道年前就已經修通,除了滁州城了,滁州北麵的永陽、南麵的石泉、武壽、浦陽、棠邑諸縣,人馬、物資都可以繞開磨盤穀,經過岱滁驛道,源源不斷的快速穿過五尖山脈,進入岱山寨,也不需要從五尖山脈西麵的石泉縣繞行。
馮繚等人,事前主要還是擔心無法取信陳昆,以致他們最後撈不到半點好處,還落一個通敵的罵名跟汙點。
他們卻是沒有想到清晨,不僅駐守磨盤穀西口以及岱山寨北麵諸前壘的河津軍都相繼撤出,陳昆竟然還使文瑞臨將極有可能會被扣押下來的奚荏送歸,所有擔心放下,這時候則全力安排接管濠州的事宜。
濠州一度因長期的梁楚交戰以及來自淮河中遊及洪澤浦西岸的嚴重水患,昭義、淮陵、鐘離、濠城四縣丁口加起來僅四五萬人,但安寧宮脅裹大量民戶北逃之後,兼之烏金嶺一役之後,徐明珍迫切將霍州、壽州南部的民戶遷走,位於兩軍防線內側的濠州,民戶丁口在短短三四年間激增到二十萬。
不管後續的形勢如何發展,這一次能不費一兵一卒,便接管昭義、淮陵、鐘離、濠城四縣及二十萬丁口,馮繚都覺得不管消息傳出來,朝野上下如何痛罵棠邑軍通敵、吃裡扒外,他們都值了。
想想看,他們為爭先控製淮陽山中逾二十萬丁口,前後冒多大的風險,犧牲了多少精銳將卒,之後短短一年時間又投入多少錢糧經營淮陽山腹地、固定烏金嶺防線?
一旦控製霍州南部,華柱峰棧道的戰略價值將急劇下降,但為了保證他們在淮陽山腹地占據戰略上的優勢,他們又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修這條棧道?
數以千計的精壯役工,在冰天雪地裡貼著懸崖鑿石開山,幾乎每天都有役工失足摔下山崖身亡。
文瑞臨看到棠邑眾人,雖然他沒有多少擔心自己會被扣押下來,但心裡也尤是苦澀,大梁這次即使能挺過來,但陛下登基之後四五年間南征北戰的戰果也極可能都會化為烏有。
文瑞臨收斂複雜的心緒,上前過來跟韓謙、馮繚、林海崢等眾人見麵,他過來主要還是為了表示善意,希望濠州能有序的轉手,這樣河津軍精銳也能從容的渡淮北上。
而從長期來看,即便陛下能力挽狂瀾,但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大梁在南線隻能采取守勢,也需要緩和梁楚這些年來的局勢,予大家都有休養生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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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昆率兩千騎兵先行渡淮北上,河津軍其餘諸部一萬七千餘甲卒,則到三月三日黃昏之時,於潼口渡全部撤出南岸,進入淮河北岸、隸屬於泗州的潼口城。
而棠邑製置左軍六千精銳,在都指揮使林海崢、副都指揮使馮宣、都虞侯趙啟的率領下,聯合趙無忌、韓東虎率領兩千侍衛騎兵以及四千多輜重屯營兵,分彆進駐濠城、昭義、淮陵、鐘離等地,全麵接管濠州。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三天時間之內。
不僅僅西側的壽州軍,不僅僅濠州境內的民戶,就連前營兵馬都已經進駐位於洪澤浦以南、五尖山北段山脈以東的石梁縣的淮東軍,對濠州這兩天發生的這一切,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三月五日,殷鵬陪同國相阮延,奉信王楊元演的令旨,緊急趕往濠城見韓謙,詢問詳情。
濠城又名蠶富、臨淮,乃濠州舊治所在,地形南高北低。
南部鳩山乃淮陽山餘脈,東西綿延三十餘裡,主峰高不到百丈,整體地勢比五尖山脈還要小,而北部則是淮河衝積平原,地勢低窪。
臨淮縣境內裡,大多數的土地,特彆是北部的淮河衝積平原相當的肥沃,但與東麵的鐘離縣,幾乎年年洪澇,即便近兩三年,大規模丁口從霍州、壽州遷來,對這一片最為肥沃的衝積平原利用也是極有限。
登上夯土而建、正長出新草的臨淮城牆,看遠近多為荒澤,中間還有一些殘壁斷垣,乃是或遭戰亂、或遭洪水而遺棄的村寨,到處都是洪水衝擊後沒能泄走而形成的沼澤、湖蕩。
洪水不僅從淮河上遊而來,濠州境內也有多條溪河,最遠源出五尖山脈北坡,流入淮河,這些溪河的堤壩也是年久失修,與東麵的洪澤浦,每到夏秋都是洪水泛濫成災。
徐明珍守淮西,經營以壽州為核心的防線,重心放在淮河上遊,甚至有意放縱濠州北部臨近淮河的區域洪澇成災,以便形成大大小小的沼澤地、湖蕩,作為限製梁軍兵馬南下的地形障礙。
當然了,阮延在殷鵬的陪同下,趕到臨淮城來見韓謙,並不是關心這些,他們更迫切想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僅駐守濠州的河津軍突然間北撤,洪澤浦以東,淮河以北的梁軍徐泗兵馬,從三月二日夜間起,也突然間放棄沿淮河北岸修築的防寨,快速往泗州、海州等幾座主要城池收縮。
梁國在徐州有六萬精銳,雖然主要是以司馬氏經營多年的徐州兵為主,但也有韓元齊從蔡州統領過來的嫡係步騎一萬五千將卒以及新編右樓船軍一萬餘眾。
淮東的斥候密間,雖然不如棠邑那麼強大,但也時刻盯著淮河北岸徐泗的動靜。
隻是消息從敵境傳來多有不便,楊元演他們到三月四日黃昏才知道除了沿淮河北岸防線上的兵馬往北收縮外,韓元齊在三月一日入夜之前,就已經先率六千騎兵北上,之後九千蔡州軍精銳甲卒在三月二日、三日,分作數隊從各自的防區相繼北上。
目前徐泗防務由徐州節度副使司馬潭接管。
而到三月四日時,梁軍甚至有將海州投入大量錢糧修建的水軍大營放棄掉的意思,右樓船軍一部分戰艦及將卒溯淮河而上,往到潼口,與陳昆的河津軍會合到一起,看情形是要隨時追隨韓元齊的蔡州軍主力北上;另一部分則走海路,撤入北麵的密州。
楊元演、王文謙、阮延等人這時候是能猜測到梁國極可能發生了不得了的動亂,但是,一方麵他們沒有確切的情報,僅僅是猜測,並不能排除這一切有可能是梁軍的誘敵之計,另一方麵任何一支兵馬從防守轉為進攻,都需要一個過程。
他們此時也僅僅是派出小股的斥候前哨兵馬,進入淮河北岸偵察敵情,主力兵馬還不敢輕易渡淮北上。
即便不是誘敵之計,徐泗之間,還有受司馬氏掌握的三萬多徐州兵駐守。
淮東想要發動大規模的反攻,奪回他們之前在淮河北岸失去的土地,還需要進行精心的籌劃跟準備。
然而在這一切之前,他們先要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棠邑軍諸部兵馬,三十日夜間就從石泉、滁州城、浦陽一線,大規模往濠州南部調動;這顯然也不可能瞞過淮東安插在棠邑境內裡的眼線。
而梁軍大規模的異動,濠州這邊最早是三月一日,徐泗之間是三月二日。
這無疑表明韓謙在梁軍發生大規模異動之前,就已經知道梁國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