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壽州軍在兵馬規模上占據了絕對優勢,此次又攜洪澤浦、鐘離大勝之威勢,得梁國補充大量的糧秣物資,戰鬥力及士氣恢複很快,但棠邑兵最初召集的兵馬,卻是以左廣德軍舊部及敘州精銳為主,戰鬥力則是更強、兵甲戰械也更為精良,前期沿河而戰,在戰略上還占據到優勢,前期獲得幾場小規模的戰役勝利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隨著戰事規模的擴大以及時間的延伸,特彆是等到中後期要沿著滁河北岸支流,將兵鋒往北推進去實現反包圍滁州城的意圖時,就需要將北岸流民裡沒有經過訓練的青壯大規模編入營伍,兵甲及戰械供應也因為兵馬規模極劇擴大而攤弱,形勢就會變得血腥而殘酷。
後續的流民安置、梳理,必須做到極細致,才確保在殘酷的戰爭中,保持棠邑兵將卒高昂的鬥誌。
更殘酷、更現實的說,也隻有將流民安置好,流民的少年才有機會成長為合格的兵源,成為棠邑兵的後備補充力量。
目前,朝廷許棠邑行營編兩萬正卒,韓謙計劃從敘州召募兩千精銳、從赤山會召募兩千精銳,其他的暫時從收容進棠邑城裡的流民召募精壯——至於此時還留在五尖山脈之中的水師殘部,韓謙便當他們不存在,暫時還能不占他手裡緊缺的兵額。
周憚所率領的江州兵以及陳景舟所率領的廣德兵及廣德民勇,他們都是作為地方州兵及民夫,一年徭役期為三個月,戰事需要延長役期,也將從以後的徭役中抵扣,最遲等到戰事局勢緩和下來就要返鄉,到時候撫恤及敘功,也都是地方兵曹奏請朝廷賜爵、從州縣公田劃撥田宅賞功。
再說了,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在江州、廣德有家有業,即便感念韓謙的恩情,但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都很難做到為還報這份恩情而舍家赴死的地步。
為了確保赤山會眾心思不離散,韓謙甚至暫時都不會替他們從侵占田宅的世家宗族那裡討還公道。
而除了赤山會眾之外的左廣德軍舊部,韓謙也隻能召募一部分有誌建功立業的精銳作為武官進入營伍,他們也會帶動一批老卒加入棠邑兵,但不能指望恢複到左廣德軍兵馬最盛之時——即便陳景舟他日調離廣德府之後,這也能確保韓謙在廣德府的影響力不被削弱。
當然,有周憚、陳景舟相助,山寨勢力出身的將卒,也將能成為棠邑兵的武官及兵卒召募來源之一,人數同樣不能指望太多。
目前,能真正作為大規模召募的兵源,暫時還隻有及時疏散南撤到棠邑城裡的八萬多流民,他們沒有退路,沒有選擇,想要自己及家人吃飽飯、不餓死,兩萬多精壯就得拿出命來拚。
考慮到壽州軍不會給他從容擴軍的機會,而他又必須在壽州軍的眼鼻子底下爭奪控製滁河的控製權,後續的戰事節奏不可能放緩下來,甚至會越打越殘酷——事實上梁國大量的物資渡淮南下,運入霍、壽、巢、滁、濠諸州,完全轉化為戰鬥力是需要一個時間跟過程的。
梁國前期輸入的物資,以糧穀布帛為主,主要也是緩解壽州軍民一度極其嚴重的饑寒,但壽州軍的兵甲軍械等裝備水平,還處於相當低的狀態。
溫博率巢州軍精銳進攻北岸營寨,前幾天攻勢極猛,但到撤退前兩天所組織的攻勢,將卒甚至都缺少必備的箭矢,傷亡自然難以避免要比棠邑兵大許多。
韓謙也必然要抓住、要利用好這段難得的時機,不會拖延到棠邑兵完全訓練成熟之後再發動攻勢。
雖然殘酷,但這注定接下來將是一係列慘烈的消耗戰。
而消耗戰對棠邑兵整體是有利的,畢竟棠邑兵前期的消耗戰,是以新卒去消耗壽州軍的精銳老卒——要是將這一係列注定要發生的戰事拖延半年以上,待梁國大量輸入的物資,被壽州軍打造出大量的兵甲、軍械以及戰車,叫壽州軍養得更加精壯,棠邑兵的優勢將不複存在。
接下來的戰事,要打,而且還要像緊鑼密鼓的去打,但北岸流民裡僅有兩萬多精壯男丁,是遠遠不夠消耗的。
韓謙還需要更充足的兵源補充棠邑兵的不足。
他現在開出的條件,要麼樞密院從目前就緊缺的各處屯營軍府裡劃出一萬四千餘兵戶作為兵源,專供棠邑兵征調,要麼就允許他從各地再召募一萬四千餘戶奴婢、流民墾荒屯種北岸…………
他目前在朝堂之上沒有代言人,也不想跟呂輕俠那邊捆綁得太深,便需要韓道銘在朝堂之上,為棠邑兵爭取各種有利條件。
當然,韓家傾儘全力資助在北岸修築遙堤、開墾新田,也可以視為一種可以跟朝堂其他大臣談及的條件。
對韓氏五服以內的子弟,有膽氣舉家北遷的,可在棠邑、浦陽、亭山、曆陽、武壽任吏或置辦家業;想繼續留在宣、歙兩州的,析族出去後僅給予口糧田便可。
韓家在宣、歙兩州的田宅都要置換成錢糧拿出來,全力支撐北岸的戰事,韓家目前所有的千餘戶奴婢,也要第一批遷到北岸來。
這個過程一定要快,棠邑兵前期組織的攻勢越猛烈,優勢就越明顯,等壽州軍緩過勁來,也有足夠的物資在滁河北岸支流沿線大規模修築營壘,棠邑兵的兵鋒就會被遏製住。
田宅置換的速度有可能快不了,大可以抵押出去找大戶拆借錢糧,特彆是有子弟滯留在棠邑的世家宗閥,都是應該比較容易做通工作的對象。
就算是跟朝廷攤牌,韓氏一族為帝京守北門戶,傾家蕩產都押在棠邑,有些手段激烈一些,也沒有半點可說叨的。
韓謙叫其他將吏暫時先退出去,僅留馮繚數人在大帳裡,他耐著性子將這些天對後續戰事的思考,都一五一十的說給韓道銘、韓道昌聽,臨了說道:“要做到這一步,離不開韓家的傾力支持;要不然的話,我打曆陽有可能就會極吃力,到時候就可能會考慮在大刺山西南麓築武壽城保持對峙勢態就夠了,不會再貿然進取了!”
韓道銘沉吟了良久,才抬起頭來,眼瞳盯住韓謙說道:“我隻有一個要求,是成蒙、致庸要留在棠邑為吏。”
“棠邑軍中缺兩名參軍,二姐夫賦閒在京,可以直接留下來任職,沒有一點妨礙;而大哥這邊也隻需要致書一封給黃大人,這事也能說定,”
韓謙並不介意韓成蒙、陳致庸作為韓家的代表留在棠邑,都沒有猶豫,便點頭答應下來。
陳致庸性情要疏懶一些,不喜官途,好詩詞歌賦,與馮翊是一對,願意在棠邑,可以給他一個清貴但清閒的差遣;而韓成蒙在他這一輩諸兄弟裡,排行最長,年近四旬,精於吏事,在思州民亂時,又有意暗中跟他們通消息,他能留在棠邑,韓謙甚至是能倚以臂助的,更不會拒絕。
說到這裡,韓謙又掃了韓端一眼,說道,
“要是四哥想來棠邑,五縣之長可任選其一;即便是留在京中,當深入院司經營吏務為上,他日便有大用…………”
韓端就站在一旁,大伯韓道銘卻沒有提其名字,韓謙當然知道這是怕他還怨恨著韓端,但諸多人等提議將韓鈞給閹了,偽造他自幼不能行房事的證據,以消除隱患,韓謙就需要有一個人吸引住韓鈞的仇恨。
韓謙還需要一個人能幫他盯住韓鈞,免得韓鈞心生怨恨在背地裡動什麼手腳,或被有心人收買過去。
韓端很顯然是這個合適的人選。
大伯韓道銘做出決定,韓端還以為他會因為舊事被踢到一旁,換韓成蒙、韓建吉、喬維閻、陳致庸等人代表韓氏站到台前,心思沮喪之際,卻沒有想到韓謙竟然許以縣令之職或在六部院司之內栽培他。
當然,這幾日在南岸觀戰,韓端看得心驚膽顫。
他也不知道要經過幾個來回,棠邑兵才有可能在滁河兩岸站穩腳。
他沒指望能擔任棠邑這個北岸最重要城池的縣令,也沒有膽氣或沒有能力組織軍民在浦陽、武壽、亭山新築城池,更不要說參與後續的攻奪曆陽的戰事了。
對他而言,最合適的自然是留在六部院司之內發展。
韓端小心翼翼的表示他願意留在金陵,以為策應。
“二伯,您覺得呢?”韓謙看向韓道昌問道。
韓道昌見韓謙不記恨舊事,心裡自然振奮,但念及韓端的發展,他也覺得應在六部院司。
一方麵韓謙麾下精兵強將已成氣候,在外為將,韓端難成氣候,一方麵韓鈞即將“廢掉”,老大年近六旬,朝廷需要在朝堂之內培養一個接班人,自然是留韓端在六部院司最好。
唯有如此,韓家將來才能在大楚長久維持“內相外將”的穩定格局。
韓道昌接下來就建議韓鈞回到金陵城後就直接稱病在家休養,在外麵就聲稱韓謙在北岸執掌兵權,韓家為了避嫌才有意這麼安排,之後再進一步叫韓鈞辭去侍衛親軍都虞侯的將職,實際韓鈞就能借這個機會以養暗傷。
“我今天就直接回金陵,你們去棠邑見鈞兒吩咐諸事吧!”韓道銘陡然像蒼老了數歲,蕭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