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闊快馬出城追到碼頭來,代表韓道勳、鐘毓禮二人所拋出的誘餌不可謂不誘人。
王珺俏臉滿是震驚,都需要動用楚州大軍渡江以定大局,難道說陛下已經……
王文謙臉色更是陰晴不定,
畢竟他等撤到江北岸,就會第一時間通過驛傳公布沈鶴中毒身死的真相,迫使安寧宮提前對陛下出手,也未必能有多少人會信他們,說不定還會被安寧宮反咬一口,說這是楚州“謀叛”的托辭。
到時候正統之名,極可能還是一場口水仗,三皇子那邊必然也會攪亂局麵以便渾水摸魚,楚州真未必一定能占上風。
王文謙猶豫了很久,盯著趙闊問道:“可有秘詔?”
“鐘大人回宮,必能取得秘詔!”趙闊說道。
趙闊追出城來,鐘毓禮也才剛剛動身出京兆府回宮去。
事實上,要避開陳行墨的耳目,鐘毓禮就算回宮,也沒有辦法立刻就找天佑帝密奏此事,但不管怎麼說,擁立信王,已經是他們眼下最為務實的選擇。
而即便安寧宮此時已經有所警覺,決意全麵封鎖崇文殿,但他們要安排天佑帝“暴病而亡”,再偽造傳位詔書,安排太子登基繼位,都是需要有一個過程的。
而這便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更何況目前金陵城四城及皇城的防務,還沒有完全落在安寧宮及太子一係的手裡。
以最壞的情況打算,鐘毓禮這次回宮就極可能出不來,也不可能有什麼秘詔、秘旨,也正因為如此,韓道勳更希望能挽留下王文謙。
王文謙代表信王,除了楚州館及信王府的四五百名精銳侍衛外,楚州在金陵暗中部署的力量也不會太少。
更何況禁軍及侍衛親軍體係,也有一部分支持信王的將領,唯有王文謙能第一時間爭取到他們的支持。
韓道勳他代表三皇子,王文謙代表信王,也更能說服朝中大臣及禁軍、侍衛親軍將領相信天佑帝此時已經被安寧宮及太子陰謀控製甚至害死,從而采取果斷的處置行動,不至於被安寧宮及太子迷惑住。
“來不及了,”王文謙決絕的說道,“恕王某不能隨趙爺回城!”
要是韓道勳清晨入宮已經取得秘詔,王文謙還會考慮搏一把,然而鐘毓禮拖到這時才跟韓道勳確認沈鶴中毒身死的真相,他這時候再回宮見陛下取秘詔,安寧宮那邊得有多遲鈍,才會再次放鐘毓禮出宮?
沒有陛下的秘詔,不要說能不能成功說服楊澗、溫暮橋、溫博等人起兵平叛了,而就算第一時間控製住金陵形勢,最後皇位到底是算二皇子還是三皇子的,可還沒有明確下來啊!
“隻要王大人不走,我家大人不走,安寧宮即便下定決心謀逆,倉促間也需要數日籌謀。不為億萬黎庶著想,哪怕是為信王爭得大義名份,令潭王死心,就不值得王大人賭一把嗎?”趙闊以為王文謙有所動搖,緊追不舍的問道。
“五年前我曾挽留韓大人一起為信王效力,韓大人拒之,今日恕王某不能留下來與韓大人共謀大事。”王文謙狠心的推著女兒登船,留殷鵬執刀將趙闊攔下來,不讓他糾纏。
趙闊愣怔在那裡,沒想到王文謙壓根就不相信大人會真心擁立信王,認定沒有秘詔,大人隨時都有可能變卦。
或者王文謙還擔心陛下已有秘詔立三皇子為儲吧?
看到楚州人馬很快都登船撤去棧木,趙闊也知道形勢再難逆改了。
便是從王文謙、殷鵬等人奮不顧身從金陵城脫身而走這事上,安寧宮及太子那裡也必然要有所決斷了。
趙闊悵然的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金陵亂起,大梁駐徐、蔡的兵馬能不能抓住機會,一舉奪下淮南……
…………
…………
“為何不直接出城,而要先去蘭亭巷會合,倘若城門被叛軍控製,我們都出不了城,這責任你能負得起嗎?”
被迫與太子一係劃清界線,韓鈞雖然在樞密院的職事沒有被捋去,但整日在牛耕儒、趙明廷等太子一係的官員眼鼻底下辦事渾身不自在,這段時間便索性托病在家休養。
在將父親從吏部衙門喊回來後,馮繚才說出沈鶴被安寧宮下毒身亡而天佑帝極可能也中毒極深的實情,韓鈞嚇得差點竄到房梁上去。
而韓鈞也不理解,馮繚堅持要他們去蘭亭巷,而不是直接出城避禍。
這樣的危急關頭,不第一時間出城,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豈非韓氏滿門數十口人,都要淪為安寧宮手裡待宰的魚肉?
不行。
馮繚此時不過是他韓家收留下來的奴才罷了,此等大事,哪裡輪得他這麼一個奴才來指手劃腳?
“第一,馮繚已沒有能力說服府尹大人出城,隻能請老太爺再嘗試一下,第二,韓家這麼多人此時出城,動靜太大,還容易落口實,”馮繚慢條理絲的說道,“第三嘛,要是各家都往蘭亭巷集結,多多少少集結上千個能戰的精銳戰力,隻要府尹大人能說服一部分的禁軍及侍衛親軍將領撥亂反正,到時候未必就沒有一搏的機會。”
“要是錯過出城的時機,我韓家老小上百口人的性命落入叛軍之手,你能擔得下這乾係?”韓鈞質問道。
“少主在信裡也建議事急則第一時間往蘭亭巷聚集,沒有建議第一時間出城,這裡麵必有少主的理由。”馮繚說道。
見馮繚左一個少主、右一個少主,韓鈞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心想那狗賊遠在蜀都,金陵發生什麼事情寫信過去都要一個多月才能傳到,他們豈能頑固不化的受韓謙的擺布?
韓鈞想到這裡,厲聲問道:“韓謙有沒有想到過,在這種形勢下,即便能將安寧宮的叛亂鎮壓下去,也是信王得利,與我們、與三皇子沒有任何乾係。韓謙不會下令要你助信王登基吧?”
“此一時彼一時,要是形勢不容許,助信王登基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馮繚從懷裡取出一封書函來,說道,“此信乃少主所書,希望形勢危急時,老大人及韓侍郎、二爺能多多少少聽從馮繚的建議……”
“韓謙一封信,便要我們聽你這奴才的命令行事?”韓端氣得一把將信函搶過來,想直接撕成粉碎。
“府尹大人寬仁大度,對老大人又有不得不敬的孝道,少主卻是心胸狹窄之人。”馮繚平靜的說道。
韓端仿佛被點了穴位一般,將要撕碎信函的手僵滯在那裡。
三叔他還真不怕,大不了兩廂不再往來,但韓謙那狗賊心胸狹窄,手段狠辣,心裡又全無宗族之念。
韓端要說不怕韓謙,那絕對是自欺欺人。
“將謙兒的信拿給我看……”韓文煥聲音沙啞的說道,伸手要韓端將信函給他。
“謙兒就是不肯好好學著寫字……”韓文煥接過信函忍不住評判一番,這是趙無忌從蜀都帶來的秘信,在這封秘信裡,韓謙授以馮繚更大的權限,也有指示馮繚在危急關頭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好韓家大宅在金陵城內的力量。
韓家重新聚集家兵部曲,也有小兩百人,看上去在擁有十萬駐軍的金陵裡很微不足道,但是金陵發生大亂時,諸軍之間彼此不能信任,甚至還相互攻打,他們能在金陵集結上千精銳戰力,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
而且蘭亭巷看似普通,但在韓謙家裡前後經營有三年,即便談不是固如金湯堡壘,但外敵想強攻進去,還是要費些手腳的。
“心胸狹窄”是韓謙寫在信裡的原話。
韓文煥看過信後,又將信遞給老大韓道銘、老二韓道昌看,說道:“你們先去蘭亭巷,我與馮繚去京兆府勸一勸老三!”
“老三要能勸得動,就不會是今日之局麵了。”韓道銘說道。
“你們不用去,我總是要走一趟的!”韓文煥說道。
“要是安寧宮已有警覺,說不定已經盯上京兆府了。”韓道銘說道。
“京兆府還是有些衙役的,安寧宮的眼線就算盯上了,現在又敢做什麼?再說了,我這把老骨頭,活在世上也沒有多大作用了,”韓文煥不以為意的說道,“丫鬟、仆役都不要驚動,府裡的財貨都不要管,現在不是斤斤講究的時候!旁人要問起,便說是蘭亭巷赴宴。老三生辰就這幾天,都快知天命了,卻都沒有誰記住,唉。”
韓道銘、韓道昌一愣,他們都還真不記得老三這幾天就要過五十歲的壽辰了,細想他們真落到安寧宮及太子手裡,安寧宮及太子想要獲得繼續統治大楚的大義名份,也不可能直接將他們都殺了,反倒是他們直接拖家帶口逃出城,更容易落下口實……
秘議片晌,最終還是決定由韓道銘、韓道昌以赴宴的名義,將妻妾子嗣先帶去蘭亭巷,韓文煥陪馮繚去京兆府衙門見老三韓道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