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事交待過後,韓謙讓馮繚當天就帶著人離開潭州,這時候,三皇子又派人過來請韓謙過去。
韓謙匆匆送彆馮繚,便趕到三皇子那裡,看到沈漾、信昌侯李普、文瑞臨、王琳、張平等人都在座,看他們與三皇子都關切的看過來,便知道他們還是想進一步了解沈鶴的病情。
沈鶴乃天佑帝身邊最信任的宦臣,而在過去的接觸中,跟他們這邊的關係還算得上和睦友善,這麼一個人健健康康的活在天佑帝的身邊,對他們是有極大好處的。
“沈大人是得了什麼急病,杜家兄妹可是有診斷出什麼來?”沈漾問韓謙道。
韓謙看了王琳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三皇子及沈漾稟報的,會叫三皇子及沈漾認定自己在長鄉侯王邕麵前有所隱瞞,沒有吐露完全的實情。
“請殿下摒退左右……”韓謙跟三皇子說道。
楊元溥點點頭,示意左右侍衛、侍女都退出大殿去。
文瑞臨、王琳這時候也知情識趣的欠起身,準備暫時回避,到大殿外廊前恭侯著。
“文大人、王大人可以留下來幫殿下出謀劃策。”韓謙說道。
楊元溥看向王琳、文瑞臨,示意他們留下來參與密謀。
張平掃了王琳、文瑞臨二人一眼,心裡暗想,王琳作為主簿,乃是府上奏疏文函的主要執筆人,很多機密之事,他都是第一時間過目的;而文瑞臨雖然是投附過來,但能這麼快的推動削藩戰事,他居功甚大。再說了,李侯爺跑哪裡都將文瑞臨帶身邊,他們現在叫文瑞臨回避,李侯爺回頭一樣將機密之事說給他聽,還不如索性叫他參謀機密。
文瑞臨、王琳朝三皇子躬身行了一禮,又坐回原處,期待的朝韓謙看過來。
韓謙說道:“沈大人應該是出金陵後,飲食不注意,被人下了毒——有人迫不及待的想除掉沈大人,在陛下身邊換上他們的人!”
韓謙自然不會說出所有的實情,他前半句話說的是沈鶴的狀況,後半句話對下毒者動機的推測——這也是很多人能看出並推測到的事情。
說過這話,韓謙朝沈漾、信昌侯李普、張平看去,他們臉上都流露出震驚但事情應該如此的神色。
韓謙沒有看文瑞臨、王琳,似乎他們的意見跟想法並不重要。
“能不能救治?”沈漾傾過身子問道。
“隻能說儘量用藥,能不能救過來,實在不好說,”韓謙說道,“但這事除了通過袁老大人、薑老大人通過內府局的暗樁傳信給陛下、或由陛下命令內府局派人暗中調查外,絕不能有一絲絲的泄漏,甚至都不能讓沈大人自己察覺到中了毒,要不然京中必生大亂……”
沈漾、信昌侯李普、張平他們臉色都有些蒼白,他們不難猜到是誰迫不及待出手要除掉沈鶴,也知道消息一旦泄漏出去,打草驚蛇的後果有多恐怖。
唯一的應對之策,就是通過袁國維、薑獲二人,悄無聲息的將信息傳給陛下知曉。
畢竟沈鶴死後,陛下隻要有足夠的警覺,頂替沈鶴出任內侍省少監、崇文殿常侍的人選,就不會是陰謀者的人。
“殿下,我希望接下來所有接觸沈大人的醫官,都有縉雲樓負責;而倘若沈大人支撐不住,我們也隻會對外宣稱沈大人沾染瘴氣,邪熱入體病發而亡,還要請沈漾先生、李侯爺切莫說漏了嘴——在救治時,要是有必要,縉雲樓也會儘可能令沈大人臨死時的病狀看上去與瘴疫相似。”韓謙鄭重其事的跟三皇子說道。
三皇子沉吟片晌,看向沈漾、信昌侯李普征詢意見。
沈漾、信昌侯李普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覺得此事全權交給韓謙處置為好。
韓謙所說在救治過程中,令沈鶴的病狀與瘴疫相近,說白了就是不僅不會積極去救治沈鶴,說不定還要用其他的手段加重沈鶴的病情,這樣才能叫沈鶴死時看上去更像是染上瘴疫、邪熱入體。
說到這裡,韓謙又說道:“殿下,我們去見袁老大人、薑老大人吧……”
袁國維、薑獲乃是天佑帝派到郡王府的,雖然目前還是在縉雲樓擔任主案從事,但真正要他們跟宮裡聯絡,韓謙說了不算。
楊元溥示意沈漾、信昌侯李普他們各自忙去,也沒有讓張平、王琳跟在身邊,帶著侍衛,與韓謙一起往縉雲樓的臨時場地走去。
走進通往縉雲樓的夾道,韓謙壓低聲音跟三皇子說道:“剛才微臣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沈鶴中毒甚深,並非是離開金陵才被人下毒,而是一直都被人下毒,但在宮中有人偷偷往沈鶴飯菜裡放壓製毒發的解藥,因此沈鶴在宮裡隻是顯得日漸削瘦,而無中毒症狀。離開金陵後,不再定期服用壓製毒發的解藥,沈鶴的中毒症狀便顯現出來,而且深入骨髓、治無可治。”
楊元溥震驚的盯著韓謙,心裡一時間塞滿太多的疑惑,但也沒有問韓謙為何在沈漾以及他嶽父麵前沒有吐露實情。
“殿下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聽微臣解釋,莫要露出太多的震驚,殿下身邊的人並非全部可靠,”
韓謙壓低聲音,示意三皇子要稍稍掩飾住內心的震驚,繼續往夾道深處走去,
“沈少監如此狀況,微臣更有理由相信陛下很有可能也已經毒入骨髓、無藥可醫了。我們現在去見薑、袁二人,或許能通過他們將此事秘密奏稟陛下知道,但陛下即便相信我們的判斷,龍雀軍此時根基未穩,而梁軍集結蔡州窺視荊襄,陛下極可能調二皇子的兵馬回金陵勤王,而調殿下前往荊襄,以防梁軍長驅直入……”
楊元溥陷入沉默之中,穿過夾道,站在一座空曠的庭院裡,還是忍不住盯住韓謙問道:
“韓師的意思是我們不作聲,梁軍入冬之後便有可能撤兵,而龍雀軍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便能有三四萬精銳可用,到時候即便金陵大亂,我才有一線機會?”
“隻要沈鶴‘確鑿’是染疫而亡,幕後之後應該會拖延對陛下出手,我們應該還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時間可用,但一切全憑殿下定度……”韓謙說道,示意三皇子繼續往前走。
韓謙悄悄落後半步,看到三皇子削瘦而長眉糾結的臉。
不管三皇子與天佑帝之間的父子之情是深是淺,要一個十七歲少年對其父身上發生的這一切都假裝不知,不能說不是一個殘酷的考驗。
心思遊離間便走到縉雲樓,韓謙將薑獲、袁國維單獨請過來,問了一些安排秘探潛伏湖南諸州刺探地方民情的情況,但到最後楊元溥都沒有提及下毒之事,便讓薑獲、袁國維各自去忙手頭的事情。
看著袁國維、薑獲不明所以的退出去,楊元溥忍不住長吐一口氣,盯住韓謙問道:“隱忍半年,當真能多一線機會?”
韓謙肯定的說道:“當然。”
楊元溥又歎了一口氣,與韓謙走出縉雲樓,在侍衛的簇擁下,從夾道往回走去,剛走出夾道,便看到長鄉侯王邕與清陽郡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
“見過殿下,”長鄉侯王邕拱拱手說道,“我在潭州逗留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剛剛有信使從蜀都過來,攜來我父王的信書,催促我到金陵參拜大楚國主。我父王的信書裡還盛讚殿下文治武功,我有一幼妹,也是剛過舞勺之年,體姿卓約美好,少讀詩書,溫順知禮,此時還沒有許人家,我父王想籍此良機與大楚結秦晉之好,特令我到金陵參拜大楚國主請求恩許……”
三皇子目光灼灼的盯在假扮少年、麵帶羞意、勾人心魂的清陽郡主身上,韓謙卻暗暗打量長鄉侯王邕,心想他即便猜不到更多的內幕,但也應該看出沈鶴的中毒症狀,是什麼促使他這麼早下決心將籌碼押到三皇子身上的,難道蜀主王建真有什麼信函剛送進潭州城來?
接下來數日,除了杜七娘外,韓謙還請了潭州城內極有名望的兩位名醫替沈鶴診治。
不過,這兩位名醫都是原潭州節度使府的醫官,沒有被送到金陵受審,也是韓謙惜才,跟三皇子求情才從押送名單裡賜除下來。
他們此時都是受縉雲樓控製的“官奴婢”,兩人對沈鶴診斷的結論,自然都是偶染瘴疫、邪熱侵體,開出方子,主要是抓些清毒溫泄的藥給沈鶴煎服。
在潭州溫養了十日,沈鶴的身體恢複了些,則與長鄉侯王邕及清陽郡主乘船,動身趕往金陵複旨。
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沈鶴離京途中偶染微恙,而待他回到金陵病情再次加重,也將很難讓人將他的病情,再跟中毒聯係到一起。
沈鶴回到金陵後,太醫署派人替他診治,結論是途中染了瘴疫,這時候沈鶴不要說回到天佑帝身邊服侍了,甚至都不能回宮裡,隻能是在皇城裡找了一棟宅院養病,苦苦支撐到八月底就撒手人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