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和記有這麼強的力量,一千人的紅袍騎兵就打的幾千牧民抱頭亂跑,現在一下子右翼這邊出來三千多人,加上原有的槍騎兵已經控製了部份戰場,右翼原本有三萬來人,已經出來一半多,剩下的還不是壯年牧民,多半是老人和少年牧民,甲兵幾乎沒有,三千人的紅袍騎兵會做出什麼事來,誰能想象?
一種絕望的感覺湧上貴英恰的心頭,雖然沒有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是比死人還難看幾分。
環顧四周,和貴英恰一樣死人臉的並不少。
和記的主力終於動了,此前很多人擔心和記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擊,等人家真的動了的時候,眾人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這邊都沒有絲毫機會,對方隻是在等待機會,把越多的察哈爾人拉進戰場,和記獵騎兵從右翼迂回切割,獲得的戰果也就越大!
除了輕騎狂飆的獵騎兵外,和記左翼還有兩個營的槍騎兵也緊跟而上,不過槍騎兵沒有過於提速,他們還是左側方陣的騎兵屏障,用來保護方陣,隻有在獵騎兵殺進去之後,如果敵陣崩潰了,那麼槍騎兵也會迅速跟上。
雖然負擔很重,每個騎士七十斤甲,加上兵器和體重超過二百斤,但精心挑選的戰馬仍然可以做短途的追擊,最少追出十幾裡地還是可以的,有獵騎兵在前,槍騎兵在後,戰場上一旦形成崩盤,察哈爾人將毫無機會可言。
貴英恰感覺無所適從,那些獵騎兵如紅雲一般飄出來,直指右翼後方。
身邊的槍騎兵又在整隊,大量的牧民已經不是驚呼或喊叫,而是哭喊起來。
這些牧人也根本沒有見過大陣仗,上次舉族入侵明國還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最近的戰事多半就是一萬人到幾千人的規模,還有幾次根本沒打起來,打起來的也是派內喀爾喀諸部去打,林丹汗的這些子民們也有不少是沒見過刀槍的了。
察哈爾這邊的情況比土默特稍好,還是有很多見過打仗和見過血的將領和老兵,東部蒙古的牧人也較為彪悍勇猛,察哈爾人在清季也是穩固邊疆的重要騎兵力量。
可是在此時此刻,麵對自己根本無力抵抗的強悍對手,這些牧人和甲兵們的精神都崩潰了。
至於將領和貴族們,他們又能好到哪裡去?
和麾下的牧人一樣,這些將領和貴族也根本無所適從,大量的將領帶著人在相對安全的地方來回奔跑,任憑和記的兵馬不斷的剿殺他們的部下,不停的有察哈爾人死去,死傷十分慘重!
轟隆隆的鼓聲越來越近了,旌旗如雲,刀槍如林,激昂的鼓點聲中有一萬五千人以上的和記主力鋪天蓋地而來,那種壓迫一切,粉碎一切的威勢叫人根本沒有懷疑,眼前這軍陣一至,察哈爾人就是立刻被消滅的結局。
沒有意外,沒有轉機,沒有天命,一切都是冰冷和殘酷的,結局已經注定,死亡將不可避免的發生……
想到自己的未來,家中的妻妾兒女,貴英恰無比後悔起來,此來之前大皇後娜木鐘召見自己,自己拍著胸口表示一定不負大皇後的期望,在戰場上絕對會好好打,會給和記的漢兒一個難忘的教訓。
大皇後當時十分欣喜,賞了他幾匹綢緞,然後還召人來一起殺羊飲酒,大家飽醉而歸。
貴英恰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頓耳光,如果他表現的懦弱一些,領兵的責任也輪不到他,現在的他可能躲在後方,與家人在一起,輸贏和他有屁的相關,腦毛大台吉人家才是真的英明,知道不是對手早就跑過去投降了,將來和記要統治這麼大的地盤,不用蒙古人是不可能的,聽說青城一帶也任用了很多原本的土默特台吉,包括銀錠台吉和白音台吉……
貴英恰想到這裡的時候,獵騎們們的距離已經拉的很近,相隔不過幾百步而已了。
四周是那些惶恐的甲兵們在催促和問詢著,大家都沒有主心骨,貴英恰雖然沒打過什麼仗也是正經的台吉,關鍵時刻牧人和甲兵們也隻能等著台吉下令。
貴英恰腦子裡恰是一團空白,這個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右翼還剩下不到兩萬人,正在騷動,有一些牧人騎馬往舊中京遺址裡竄逃,明顯能看到廢墟之間有奔竄的身影。
這個發現叫所有人愕然,因為舊遼中京有大片的廢墟,易於防守,在這裡放置了大量的兵馬,在此前的設想是右翼揮拳,重重側擊,將商團軍消滅於西拉木輪河畔。
現在放著主力的一路就這麼完蛋了?
當然還有更強的地方就是林丹汗所在的中軍,七成以上的甲兵放在那裡,如果林丹汗派出全部甲兵來救援,仍然有機會把現在的這兩萬多人救回去……
可是中軍蔚然不動,甚至也在隱隱騷動,因為都看到了突擊到右翼的獵騎兵們。
如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說來也怪,被分割切開的察哈爾人也在亂跑,奔跑時的聲勢就遠不如對方,貴英恰一想,可能是對方騎陣齊整,自己這邊跑的散亂的原故吧?
他恨不得真的抽自己耳光,什麼時候了,想這個?
“台吉,咱們到底該怎辦?”
戰場上的聲響好象如流水般一樣全湧進耳朵裡來了,一個甲兵對貴英恰怒吼著,更多的甲兵和牧民都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的左側就是殺過來的大股獵騎兵們,右翼是整隊又衝擊過來的槍騎兵,往哪邊跑都有相當的危險,但總要跑起來才有機會活命,要是留在這裡,大股的人聚集著,很容易成為目標,到時候人家一個突擊過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投降,投降了!”
貴英恰象是哪一根弦被撥動了一樣,尖著嗓子大聲喊叫著,他先下馬,丟掉了手中的佩刀。其實貴英恰根本就不會用刀。和普通的蒙古人一樣,貴英恰的射術還不錯,百步之內幾乎每射必中。但不管是長矛還是短刀,這種真正的搏擊殺人之術隻有甲兵們才會認真練習。不管是牧民還是貴族,幾乎都把射箭當成必不可少的技能,對殺戮搏擊之法,則多半並不上心,也不可能主動去練習。
把刀一丟,貴英恰象是丟掉了什麼沉重的東西一樣,整張臉都放鬆了下來。
這個時候貴英恰才真正明白過來,為什麼漠北三部和喀喇沁巴林等部都會那麼輕易的就投降了。
原本就是投降比較容易,而堅持下去比較困難。
堅持下去意味著要有很多人主動的奉獻,犧牲,不是奉獻財物,而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此時的蒙古有一個真正能叫所有部族認可的人物,不要說成吉思汗,就算是有達延汗這樣的雄主在,整個部落的幾十萬丁口也不會這麼被輕易征服。
可是人們現在真正依賴和信任的是活佛喇嘛們,相信的是未來可以更好,來生可以獲得幸福。這樣的教義之下,幾乎沒有人會為了今生的事情去掙紮,不管是蒙古貴族還是漢人也好,隻要不影響牧人們敬奉佛祖,所有人都對誰來統治其實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就是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張瀚的一統之路才顯得這麼順利,但其實相比於老天給開掛的皇太極,和記的一統之路算是困難的了,女真人先是和科爾沁人眉來眼去十來年,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成果,皇太極繼位之後真正遠征察哈爾時才帶著幾千女真人,十來萬蒙古小弟納頭就拜,林丹汗嚇的抱頭而竄,這一統之路才叫玄幻。幾乎是一年之間,幾十萬丁幾十個部落的蒙古人就都成了女真人治下之民,力量為其所用,女真人想從哪裡破口就在哪裡破口,如果不是蒙古人成了弱雞,哪有這麼容易就能深入到大明腹地?
和記的一統之路其實是已經花費了近五年的時間,這幾年間和記的利潤高的叫人難以想象,但張瀚不取一文,自己除了取一些銀子給後宅用之外真的是一貧如洗,和記的當家人是把所有的力量用來發展軍隊,建立起自己的強軍,同時在草原上屯墾,發掘每一文可以賺到的錢,再把錢投入到軍隊裡去。
這樣往複循環,終於到了天啟六年的爆發,煙草,釀酒,北方的買賣城,大量的棉田,農田土地,這些東西成了草原給張瀚的豐碩回報,也使得和記的收入節節攀高。
到這時和記才真正養的起大量的戰兵,輜兵也從屯兵轉化為二線守備和支援部隊,不然的話此前戰兵一直沒敢動彈,駐紮和訓練費用就壓的和記上下喘不過氣來,大量的精兵強將放著不敢動,不是因為打不過彆人,是沒有錢打仗,這個事和很多人說恐怕他們都理解不了,還有打得贏沒錢打的軍隊?確實是有,而且大明就是毀在財政崩潰上,沒有財政支持的軍隊,逐漸不聽軍令,半獨立化,軍紀敗壞,軍隊成為將領私兵,這都是難以避免的過程。
南明和南宋的不同之處也在此,趙構能控製財政,軍隊就牢牢被掌握著,南明則是因為將領和大臣勾結擁立福王為帝,弘光繼位之後把南明九成的財政給軍隊,將領猶嫌不足,國家財計為武夫挾製,上下倒移,四鎮不聽軍令,互相攻擊,敵人一至則紛紛投降,這也就是南宋能堅持,南明不能堅持的主重要的原因。
穩紮穩打也有好處,就是爆發之時,任何心存猶疑的人都能明白雙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