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小隊組成了一個小形的圓方陣,一個個圓方陣組在一起,由分得拔什庫,拔什庫,牛錄額真們指揮,軍官們在小隊前方,馬甲們在隊伍最前列,人數很少,顯得相當稀薄。
這是一個防守陣列,以旗丁箭手為主,少量的精銳馬甲和軍官在前,組成攻擊陣形,穆哈連希望他們能在弓手的幫助下打退敵軍的進攻。
後金兵駐在十三山和廣寧的西口處,三千一百多人全部在此,在東口隻留下不到百騎的遊兵,連舊營地和幾道長壕都放棄了。
穆哈連不得不這麼做,在山下的精銳要下山邀戰的時候還把三千人分成兩處,雖然可以互相支應和救援,但毫無疑問是相當愚蠢的做法。
同時穆哈連派出塘馬,請求撤退,這種做法肯定會叫老汗暴怒,影響自己的前程,但穆哈連知道後撤才是正確的做法,如果現在來幾千馬甲,當然可以和山下的明國人打會戰,可兵馬是不是會及時趕到,穆哈連對此毫無信心。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夜梟叫聲,穆哈連神色一肅,對身邊的助手們道:“明國人下來了,整軍備戰吧!”
一個牛錄額真道:“我們都知道山上的明國人很能打,不過我相信還是能把他們攆回去。”
“嗯。”一個梅勒章京道:“我大金戰無不勝。”
各人互相打著氣,回到自己的指揮崗位上去。
穆哈連能聽出來這些將領心中的不自信,他感覺有些悲涼,什麼時候大金的將士們開始畏懼敵人了。
後金的戰列布陣相當出色,平時也很注重,三千多人在山道出口之外擺成了相當嚴密的陣列,同時還有一些拒馬和淺溝當輔助,這時人們發覺山穀上有密密麻麻的火把亮光,此時其實已經有淩晨六點左右,但啟明星還是很亮,月色猶存,加上霜色和雪色,雖然還沒有一點太陽光,天色並不十分晦暗,山上打著火把下來,說明他們最少在一個時辰前準備出戰,這和山下穆哈連等人感覺和偵察到的動靜相當吻合。
這也說明山上的明國人有相當強的信心,按正常的時間起身準備,吃飯後整隊,然後打著火把下山。
山上的主力是在臨近山腳的前進基地裡,這也是動靜被女真人發現的原因之一。
不過明顯的山上並不在乎,根本無所謂被察覺。
穆哈連想到這一點,感覺受到了侮辱,也感覺胃囊一緊,有點想吐。
“年紀大了。”穆哈連不乏悲涼的想著。
山道兩邊傳來悶雷般的鼓點聲,還傳來春蠶食葉般的沙沙響聲。
火把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密集,從山道上蜿蜒而下象是一條火龍,也象是點點繁星。
明軍漸漸在山道出口擺開,鼓聲不停,從左向右大量的火把迅速從縱深拉成橫隊,變成很寬闊的正麵。
在這時刻後金兵都很安靜的觀看著,沒有人有趁勢突襲的打算。
壕溝和拒馬把明軍檔開,當然也是把後金兵自己突襲的道路給隔開了。
人群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這種場麵相當考驗人的意誌。
月色黯淡,天空出現了一絲紅色的彩霞,即將迎來一場血戰,不少人昂首看天,不知道自己一會是不是能看到朝陽升起。
後金兵開始整隊,一個個小隊組成了圓方陣,在軍官的督促和管理下儘量把隊列排開,各隊各陣之間都有嚴格的距離,在軍旗的指引下他們可以彼此配合,不管是擴大戰果還是互相支援都很有效。
對麵的商團軍也在排陣,火把一支支的熄滅,整個軍陣漸漸暴露在後金兵的眼前。
一片銀光燦然,這是所有後金兵的第一印象。
雙方隔著的距離大約是三百步不到,距離很近,後金兵可以看到在旗幟下整隊擺開的軍隊,這支被他們稱為明國團練的武裝足以令所有人窒息。
軍陣整齊無比,如刀切過的豆腐般的光滑平滑,一麵麵旗幟在晨光之下擺開,一個個小型方陣站在旗幟之下。
明軍一部突前,兩側漸漸向後,這是標準的攻擊陣列,在楔入敵陣之後,兩翼逐漸展開,擴大衝開的點,形成破麵,然後形成整體攻擊。
這樣很容易被敵人包住,突擊陣形是要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信心才會這樣擺,後金兵有圓陣,有方陣,有方圓陣,一般攻敵用圓陣為多,防禦則不一定,很多將領看到明國人用的陣形,氣的吼叫起來。
但他們很快就叫不出來了,對麵的商團軍很快就整隊完畢,當最後一支火把熄滅時,一支五千人左右的軍隊擺開在了女真人麵前,一個個一百多人的小陣聚集成了一個大型的突擊陣列,將士們形成了疊起來的陣列,象是一片片的魚鱗,鋒銳無比,也象征著商團軍人們無比的決心和鬥誌。
陣列中銀光燦然,排頭的是全身重甲的跳蕩戰兵,這裡的戰兵數量遠比普通的團要多的多,其實多半是山地重步兵。
山地步兵穿著全身七十斤左右的重甲,手持盾牌和柳葉刀,站在一起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這幫人的重甲給人感覺太凶殘了,從臉上的鐵麵具到腿部和腳上的鐵網靴和護脛,幾乎是全身都被包裹在鐵甲之內。
在這些人行動的時候,隔著幾百步遠也能很清楚的聽到嘩啦嘩啦的聲響,這種聲響給人的衝擊和壓迫都很厲害,在鐵甲步兵行走的時候,很多女真旗丁都咽了口唾沫,然後拉了拉自己身上單薄的綿甲或鎖甲,臉上露出呆滯和不憤的表情。
這樣的具甲在明軍身上還沒有太多威脅,甚至被視為戰利品,但這些圍困十三山的女真人和山上的商團軍經常會有小規模的摩擦和戰鬥,多半是商團軍主動挑起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練兵,但對女真人來說就是折磨,他們經常損兵折將,弄的上下都灰頭土臉,損失並不大,沒有到流血不止的地步,可是對他們的信心有極為強烈的摧殘作用,因為每次戰鬥都可以感覺到山上的兵馬留有餘力,也就是說女真人也知道山上在拿他們練手,這相當的屈辱,但他們毫無辦法。
現在這些重甲步兵終於傾巢全出,形成了絕對的震懾和威懾。
重甲步兵最少有一千人,完全形成了各個陣列之前鋒矢的箭頭部份,他們的盾牌厚重堅實,將身手的弓手同伴遮蔽在後。
十三山上有相當基數的射手,主要原因是兵源中有很多山民,論起射術來這些山民中的青年不比女真人差,射箭這種技能點如果遇不上沒有點亮,對普通人來說相當困難,可能要花費多年的時間來掌握。對從小就在山中射箭打獵的人們來說,射箭也就是一種普通的生活技能,和他們挖坑下套的作用是一樣的,並沒有特殊之處。
如果是從小練習弓箭,掌握更高深的射術也隻是手到擒來,十三山的射手在整個商團軍中為第一,原因就是這般簡單。
大量的弓手於戰兵之後和長槍手之側,另外便是人數更多的火銃手,他們還沒有上刺刀,不過後金兵和山上打過交道,知道這些火銃手在衝鋒時會裝上長而鋒銳的刺刀,也會和戰兵一樣衝過來,他們的陣法也相當的穩固,猶如磐石,很難衝破。
沒有大量的重甲騎兵,對眼前的步兵和弓手,火銃手,長槍手組成的華麗軍陣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穆哈連感覺自己心通通跳,他也不知道這仗怎麼打是好。
對麵是一群戰鬥意誌強悍,身手不下女真人,而具甲和武器遠遠把自己這一邊拋在身後的強悍軍隊,這樣的對手,幾乎沒有任何缺點和漏洞。
鼓聲越發激昂,商團軍在應旗之後,整個戰陣開始向前移動,速度並不快,但也不慢,鼓點聲配合軍陣敲擊著,使所有人都能步調一致。
任穆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他身上的甲葉不停的嘩嘩直響,在這樣的寒夜中由於負重從山下走下來,沒有到山下再穿鐵甲,所以任穆感覺自己的裡襯已經開始吸汗,汗水不停的從皮膚上湧出來,很快會把裡襯浸濕。
眼前已經是壕溝和拒馬一類的工事,一群戰鬥工兵早就把器械準備好,很快就會處理好,任穆時不時的緊一緊手,感受著自己身體內部力量。
身為軍官,原本不必衝鋒在一線,但任穆認為新兵還是太多,需要自己這樣的軍官帶隊打好第一陣,這樣容易酣暢淋漓的獲得勝利,達成事前的戰略目標,他一意請戰,上頭當然也不會攔著,但當自己站在戰場上,麵對窮凶極惡的敵人時,任穆才知道自己也並沒有打過幾次硬仗,戰場的經驗同樣不足。
對麵的女真人開始射箭了,距離在二百步內,他們的輕箭拋射已經能威脅到這邊,所有人都聽到了崩崩的弓箭響聲,不少人下意識的抬頭看,可以看到空中的箭矢呈拋物線狀拋射過來。
“低頭,不要命了?”
幾個軍士長喝斥著,連軍官們都在內,他們是真正的老兵,轉戰千裡,經驗十分豐富,他們知道看起來不起眼的箭矢隻要落在要害處也一樣足以致命,但隻要重視它,小心防禦,被箭射死的可能性就會降到無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