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如此,其實他們帶的貴重物品隻要慢慢出售還是能出脫的,隻是那樣就要先在買賣城加大投入。
在沒有見到真正的實利之前,商人們不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投入重注。
他們畢竟不是來自張家口,張家口的商人已經參與了幾十年的對外貿易,他們知道怎麼賺外人的錢,知道怎麼備貨,怎麼合作,怎麼降低風險和擴大利潤。
所以張家口的晉商們與和記一拍即合,上手就是大規模和大股投入。
永平府的商人們怎麼說也是多出千把裡地來,就算有和記的物流業幫助,比起張家口來還是有先天性的劣勢。
更關鍵的就是買賣城也是太遠了,對永平府這樣純粹的內陸商人來說,買賣城的距離遠的離譜,雖然有利潤,也足夠叫他們心生猶豫。
人就是這樣,江南的人已經習慣了海貿,對出海都沒有太多的排斥。
張家口的商人們則是習慣了和草原打交道,包括深入草原去賺取利潤。
大盛魁可就是出現在張家口,清末的傳奇商行,賺足了蒙古人和俄羅斯人的錢。
而更多地方的商人就缺乏闖勁,並不是他們天生弱一籌,隻是環境會決定人的眼界和魄力。
把張家口的商人們換到永平府,未必他們就能如眼下這麼出色。
在永平府商人們心裡七上八下的時候,外貿司的官員終於繼續說道:“對你們的猶豫我們表示理解,你們眼下的困境我們當然要設法解決,不然下一回你們未必會過來了。我們提出個方案,你們的貴重貨物,剛剛我叫人去盤點過了,本錢大約是一萬一千兩……”
見幾個商人坐不住的樣子,感覺想爭一爭,官員臉上露出笑意,虛按一下兩手,說道:“我們請的是青城最大金行的老行家去掌眼,我想這個大家不必要爭了。”
幾個永平府的商人麵麵相覷,這個價確實是他們的本金價格,人家估算的不錯。
雖然還沒有算上來回的路費折耗,但他們帶的彆的貨也有不小的利潤,又想出掉貨,還想一點兒不損失,這個他們自己也覺得過份了。
幾個人臉色有些難看,吳姓商人也是齜牙咧嘴,但都覺得按本金給和記吃下來是最好的選擇了。
不然帶著這些貨回去,損失是小事,叫人家看了笑話就太丟臉了!
要知道他們出來的時候可是有很多人不看好這事,帶著這麼多貨回去,人家不管他們賺不賺錢,就知道他們帶著大批貨回來了。
這笑話,可就是鬨大了!
官員沒理會這些商人的表情,隻是一臉沉思狀的說道:“本金是一萬一,我們吃下來明年出脫能賺六成,你們帶過來不容易,這個利當然我們不能要。我們隻要鑒定費,手續費,放在店裡出脫的成本人工費,這樣罷,我們給你們一萬六包圓拿下,你們看怎麼樣?”
還能怎樣?
原本永平商人們已經準備捏著鼻子把這些貨直接給和記算了,不賺錢也好過帶著貨回家,沒想到和記居然是這麼處理的,最終除了本金,還多給他們五千兩!
幾個商人也都是見過銀子的,幾千兩隻是小事,關鍵是這事不僅有了麵子還有了裡子,這就叫他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身材胖大的永平商人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激動的道:“怪不得張大人那天說要以商人之法行事,果然不是憑白說說的。以後,和記在永平的事就是我楊某人的事,張大人就是我最崇敬的人,誰和他過不去,就是和我楊某人過不去!”
“張大人果然是信義之人,向來久聞大名,這一次真的見識到了。”
“怪不得京師和記的人和我們打包票,怎麼樣也不會賠,和記真是說話算話,日後和記說的話,彆人不信,我信。”
胖大商人轉過臉來,對著那官員道:“這位大人必定是張大人身邊的貴人,才能這樣有擔當有決斷!”
官員一楞,仰頭大笑道:“我就是外貿司回易局的副局正,距離張大人身邊的貴人差了七八層呢,老兄過獎,實在是太過獎了。”
原來這官隻是一個中層官員,幾個永平商人一征,又有些擔憂起來。
到了傍晚時分,他們的擔憂徹底被解決了。
幾個吏員帶著一小隊鎮撫兵過來,提走貨物,交割了現銀。
和記內部,包括青城到買賣城全部用和記銀元了,方便,省事,不用鉸來鉸去的麻煩,銀子成色也是固定的,不用考慮成色問題。
但銀元辦法拿出去用,雖然在大同和張家口也有很多人在用銀元,這種事官府不會較真,大明在這方麵的管製相當的稀鬆。
比如銀號就是私人兌換銀子的,民間還能鑄私錢,錢莊就專乾這買賣。
但大量的銀元流通還是很犯忌諱的,特彆是京師,永平距離山海關和京師都近,在這些地方大量出現銀元,隻要朝廷上下不是一群豬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雖然和記上下對大明朝廷的反應和效率都是萬分鄙視的態度,但能少一點麻煩還是少一點。和記已經夠樹大招風了。
和記很貼心,雖然用銀元能省不少,還是給這些永平府的商人們足夠的現銀,都是五十兩一錠的官錠,銀霜雪白。
“唉,服了,真服了。”
高胖身材的永平商人跑進跑出,看著人們搬銀子,其實他也是大商人,也不是沒見過這麼一點錢,但這一次不同,這銀子比白撿的還容易,給人的感覺真的是喜出望外。
胖大商人容易出汗,屋子裡又有和記的暖爐,氣溫很高,他額角全是汗,一時找不到毛巾,就用衣袍角擦拭,真的是滿頭大汗。
屋子裡所有人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吳姓商人想了想,取了一銀大銀,對一直跟在身邊的趙貴道:“老趙,這是應承你的,也沾沾喜氣。”
趙貴接了銀子,驚喜交加之下就要下跪道謝。
“不必,不必。”吳姓商人攙住他,笑道:“咱們一群買賣人,不興這個禮數。再說一會長隨們都有,人人都跪也不成話,咱們成什麼了。”
“就是。”身材高胖的商人大笑道:“你要跪謝,乾脆就謝和記的張大人吧。”
“張大人是要謝的,簡直是再生父母。”
趙貴的話說的誠心正意,一群商人沒聽出什麼不對來,隻以為這個樸實的長隨不怎麼會表達謝意,當下各人說笑了一陣,叫進所有的跟班來,一人賞了一錠大銀,然後便開始計較起來回家的事來。
翌日天明時分,商人們訂好了長途包車,兩輛大車已經在城門附近等候了。
大家早早起身,在客棧裡用了早點,並且打包了一些乾糧點心水果一類的吃食,包括不少罐頭在內,準備在路上消磨時間時吃。
還有十來天就過年,所有人都希望能在年前回到家裡。
“咱們從青城直接張家口,從張家口往京師一路的官道保護的也不錯,能快速行駛。從京師往永平的官道修的更好。”
車掌問商人們意見,眾人當然都不會有疑惑,這個車掌經驗很足,知道怎麼走最省時間省力氣。
沒辦法,朝廷這些年關注的重點就是遼東,經常得往遼東派兵,送銀送物資更是一直沒停過,官道要是不好,沿途的那些地方官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所有人舒舒服服的上了車,車子還有琉璃車窗,聽說有的車子已經是用的玻璃車窗了,晶瑩透亮,外麵什麼景致都看的很清楚。
和記發展到現在這地步,玻璃隻是一個小的產業,張瀚根本沒有投入太多。
而且也不是和記為主導,是一群傳教士帶著研究所的人搞出來的。
其實玻璃對懂行的人來說太容易了,技術含量遠沒有想象的那麼高。
西方對玻璃隻是出於想壟斷的心理,特彆是玻璃的衍生品鏡子,這可是西方在對中國貿易中不多的亮點之一。
大鏡子想運過來很不容易,小的鏡子還是可以的。
和記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特彆是在南洋地麵的能量已經不可忽視了,在巴達維亞的耶蘇會可能是感覺和記完全能在不遠的將來自己就做出來,叫傳教士帶一帶,應該是耶蘇會的一種善意表達。
眾人上了馬車後,首先感覺一陣暖和。
車廂裡很大,陳設也較為豪華,還有小小的銅暖爐散發著熱能。
各人都把毛皮大衣脫掉,長隨們坐著另一輛車,設備當然不如商人們坐的這輛車好,但也相當舒適。
“咱們這車有彈簧減震係統。”車掌站在車門前道:“各位每人是四十兩銀子,看似很貴,其實幾天功夫就能到家,還舒舒服服的,算起來還是很合算的。”
吳姓商人含笑道:“知道,你說的不錯,以前想花這錢還沒有地方花去。咱們行商的人,最害怕出門時在路上的辛苦,要是早就有這樣的車子,誰還騎馬或是坐那顛死人的騾車。”
“路上如果各位東主害怕耽擱時間,反正有點心,乾糧,果子,咱們可以早晨出發,天黑前打尖休息。”
“就是這樣,趕路要緊。”
所有人都歸心似箭,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時候出門,就算是商人也是一樣。
天大的利,也不如在家和一家人過年重要。
馬車的車身輕輕一震,接著商人們聽到了吆喝聲,馬車緩緩駛動,開始向著南方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