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吧。”鄭芝龍回複了一下心情,臉上露出笑容來:“我們並沒有虐待和殺害他們,咱們大明不興這套。”
“算了吧。”宋克心道這幾十年不小心被明朝官府逮去的人少說十幾二十號,可是都被地方官不待秋決就殺了,海盜嘛,不必等刑部複核,地方官員直接就能殺,大明說是文明,對外來者可是相當的警惕,殺了就拿人頭領功,得上司褒獎,哪有說的那麼好聽。
不過人在矮簷下也不能不低頭,宋克忍氣吞聲的道:“既然這樣,乾脆把諾貝爾也放了,算是我們雙方和談的誠意。”
“那不行。”鄭芝龍正色道:“剛剛都說了,正常的戰爭行為我們可以諒解,但這個諾貝爾有多名土人指證,他在非戰爭時期大量虐殺平民,這是一個戰爭罪犯。我們已經初步查實了,今天公審判決,貴方不放心的話可以旁觀。”
宋克聞言連聲冷笑,真是騙鬼呢,他不相信和記的人在島上就一個土人沒殺過?去年還聽說和記的商團軍人和來犯的土著打了好幾場,不知道殺了多少土著,才半年多下來,就和土著好的穿一條褲子了?
身為台灣總督,和記的做法宋克其實可以理解,不過是需要安定的環境和土著的人力,使對方不給台灣的發展使絆子。
這一點宋克就鬱悶了,他們是外來殖民者,隻能用奴役這一條路,不象和記自己本身人力充足,對土著的政策還是優先為不搗亂就行,所以能搞友好睦鄰這一套,荷蘭人可沒有人力可用,對土著當然是隻能掃蕩抓捕,他倒是想友好相處,那誰幫他們修城堡啊?
“總之貴方可以旁觀。”鄭芝龍肅容道:“可以直接開始談判,我方人員已經在等候,如果擔心貴方士兵會受到不公證的審判,旁觀也是可以的。”
“我們先去看看。”宋克看到隨員的臉色,知道直接談判多半會崩,他又不是三頭六臂,事情也沒有辦法一個人做下來。
這時宋克也是忍不住抱怨起來,一個人而已,和記要是為了拉攏土人,直接搞死拉倒,搞這麼大場麵,弄的大家下不來台,還想不想談判了?
……
“來了。”盧大看看身邊的一群士兵,提醒道:“各人列隊站好,給我把軍姿站好了,給荷蘭人瞧個好樣子!”
其實不待他說,誰不知道當著敵人的麵就得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麵?
孔雀還知道爭風吃醋綻放自己的羽毛呢,人還不如一隻扁毛畜生?
所有的商團軍人都是昂首挺胸,手中火槍都是上著刺刀,看起來威武霸氣,特彆是老兵,眼中殺氣相當明顯,令身邊的新兵蛋、子都感覺相當的不適。
從棧橋到這邊的營地區,行軍司的高層最少安排了兩千兵馬來維持秩序,最後的審判場用了三個中隊,盧大和他的部下們都感覺相當的驕傲,這可是最重要的場合,用他們,還是說明了上頭對盧大在內的將士們的信任。
將士們當然也不會有負這樣的信任,四周的土人怕不有好幾千人,其中有過百是社首一類的貴人,這些土人眼中都有明顯的怒火,要是怒氣能自動殺人,諾貝爾早就被斬成一堆碎肉了。
當然也有土人想試著過來自己解決問題,對這些人商團軍人也不會客氣,直接就是一槍托過去。
打了十幾人後,這些野性難馴的土人才老實下來,眨巴著眼盯著諾貝爾不放,生怕他跑了的樣子。
身為事主的諾貝爾麵色慘白,滿頭耀眼的紅發都變成了灰紅色,真的是垂頭喪氣神情沮喪。
“這位是我們的副政事官張大人,也是這一次的主審官,那位是軍法司的吳大人,那位是團指揮蔣大人,他們兩位是副審官。”
鄭芝龍把宋克一行帶了進來,指定了空白場地給這些荷蘭人站著。
宋克等人有些不安,看起來和記這邊是認真的,真要搞一場象樣的審判。
“好了,把諾貝爾帶上來吧。”
身為主審官,張續文的神色相當平淡,既沒有亢奮也沒有故意擺出冷厲的模樣來,小個子荷蘭人被帶上來之後,下意識的想按大明這邊的規矩下跪。
蔣奎和軍法官吳為兩人都是笑起來,看樣子荷蘭人和大明官府沒少打交道,果然也是一群機靈的鬼。
荷蘭人確實和大明地方官府沒少打交道,甚至想方設法想和大明朝廷中樞接上頭,無非是想和葡萄牙人學,弄塊地盤給自己當落腳點,他們想要的就是澎湖,不過大明的地方官可沒有幾十年前那樣糊塗,而且葡萄牙人向來還算恭順,這一點也迷惑了不少人。荷蘭人的名聲可是相當的惡劣,比西班牙人好不到哪去,地方官員怎麼可能會同意其所請?至於中樞,他們乾脆連燒香的廟門也不找不到……就算找著某個大員的門路,誰敢答應把澎湖那麼大的地方讓給這些夷人落腳?當初澳門的事就叫不少官員落了惡評,澳門還在廣州境內,境內法度和大明相同,夷人也就真的是落腳,就這樣也弄到尾大不掉的地步了,誰還敢把澎湖這麼大的地方,又是孤懸海外的領土交給夷人去落腳?
荷蘭人四處碰壁,就隻能來硬的,結果就是被福建水師一通痛打,隻能再到台灣來落腳,結果又遇到和記……
從細節來看,這幫夷人和大明這邊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天了,各種事物都算是相當清楚。
幾十年鄭家落腳台灣,荷蘭人因為要和鄭家搶貿易利潤,一方麵對鄭家搞封鎖,削減其貿易利潤,同時日本鎖國力度加強,貿易份額大幅度削減,鄭家實力大損,同時荷蘭人與清廷溝結,百般效力,在清廷攻打台灣的水師力量中,明顯就有荷蘭艦隊的身影。
在大明百般勾結不上,對清廷則是一拍既合,很明顯,這是兩股殖民力量的結合……
“不必跪。”張續文溫言阻止,指指自己麵前,說道:“站著回話就行了。”
通事翻譯之後,諾貝爾明顯減輕了不小的壓力,眼前這官員看起來還算和氣。
接著通事開始念罪狀,其實也是簡單,從天啟二年第一次荷蘭人進入台灣開始,幾年時間數次出入,諾貝爾都是斬殺土人的急先鋒,其手下有好幾十條人命,更惡劣的就是這廝拿著人命當獵命,殺人之後還割頭皮,這個小個子荷蘭人算是把土著得罪慘了,在念罪狀的時候土人也是有通事同聲通傳,頓時就是罵聲不絕。
其實土人也沒想到有這場審判,他們還是從林法則,能打過就打,打不過輸了也沒辦法。既然攀上和記這顆大樹,和記打贏了,俘虜當然任由處置,土著首領們的想法就是把人要過來,活剝了頭皮就完事了。
和記搞的這一場,土著首領和部民們也不是很理解,但念著罪狀時,感同身受,憤怒如火山一般爆發了。
張續文也很憤怒,眼風掃了麵無人色的諾貝爾和宋克等人一眼,向來溫良儒雅的他也是很想下令把這些雜碎都宰了了事……當然不能這麼做,否則不僅壞了大事,就是搞這場審判的初衷也是違背了。
“這一樁,殺害霧社土人某甲大一家三口,你可認罪?”
幾個軍法司的人審案也是老手了,氣場在,將一家家的苦主帶過來,一個個指認諾貝爾,細節經過情境苦主均在,當然沒有物證,諾貝爾剝的人皮要麼留在巴達維亞,要麼就隨著巴達維亞號一起沉了,但有這麼多人證和詳細的經過描述,諾貝爾囁嚅了半天,還是點頭承認了是自己乾的。
“很好。”軍法官沉著臉,又領了一戶人家過來。
多半是婦孺,荷蘭人這一點底線還是有的,殺害的多是高山土人各族中的男子。
整個訊問過程很長,雖然是相當明顯確定的事實,軍法官還是一個個的詢問,確定,然後叫諾貝爾在寫好情狀的紙上按下手印確定下來。
按到第二十多封時,這個小個子荷蘭人承受不住了,他身子軟下來,站不穩了,兩個高大的軍法鎮撫兵一左一右將他挾住。
“我要抗議!”宋克陰沉沉的道:“我們在戰爭期間確實殺了不少土著,但這些未開化的人根本不能視為同類。我們不是沒有試圖和他們友好相處,給他們酒肉和糧食,但這些家夥吃光了之後也不肯乾活,還試圖獵殺我們來割頭,對這樣的部族,殺掉他們並不能被視為罪行。”
張續文氣的笑起來,他道:“我知道土著良莠不齊,多半的部族還有出草獵頭的風俗,但你們殺的多是海邊部族,那恰恰是不出草不獵頭的,你們恃強淩弱,打仗時殺人就算了,但以殺人為樂,剝頭皮收藏,這種行徑,任何文明國家都不會容忍。就算你們公司的高層,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行為。”
宋克一滯,感覺無話可說,隻能退後一步,把臉抬著,表示無聲的抗議。
眾多荷蘭人也頗覺丟臉,總督已經出過頭,交代的過去,他們當然也不會無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