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咧著嘴笑,婦人們抱著孩童滿臉的高興,男子們則是不怕擁擠,一起到海邊去,能幫忙就幫忙,沒有事做就歡呼叫兩嗓子也好。
很多人就是平時在屯堡種地,其實和海上的事無關,但此時此刻早就沒有這些分彆了,人人都知道台灣這邊乃至整個和記都是上下一體,榮辱與共,上了這船大家就是自己人,沒有任何的分彆,人們的高興也是由衷而發,上頭早就有話,打敗了荷蘭人,解決了危機,台灣這邊的局麵大為改善,所有人的薪餉給俸都會有所增加,以後工作的機會就會更多,賺的錢也會更多,人人都會住的更好,穿的更好,吃的更好,分配給他們的土地也就安穩下來,可以傳給子孫後代。
“上來了,上來了!”
有人大叫著,天色在這時終於是黑透了,但借著火把亮光,還是很清楚的看到幾艘小船把破損嚴重的鎮虜衛號等船一艘艘的拖進了港口。
各船之側放了跳板,人員開始從船上走到棧橋上。
開始下來的不是軍官或普通的將士,而是醫護兵在醫生的帶領下,把受傷的將士用擔架小心翼翼的抬下來。
醫院的人也早就在港口邊等著,幾十輛大車都帶著緊急處理用的藥材和藥棉在等著,人一到就上車,初步處理之後去醫院做更進一步的處理。
和記對處理外傷的經驗和手段,在這個時代可稱是天下第一了,不要說大明這邊沒有地方能比,就算是歐洲列強的醫生也沒有此時和記的手段。
最好的傷科醫生,經驗豐富,加上護理也是用最好的人才,還有最好的藥材,良好而衛生的環境,進了和記醫院的傷患,哪怕是重傷也多半能給救回來。
今日是海戰的傷患,多半是飛崩的木屑刺傷,這個容易治,也有撞擊傷,可能會有內傷,需得住院觀察,至於火炮的炮彈擊傷,很多人是當場立斃,但也有人傷在力竭的炮彈之下,所傷也是不輕,能不能救治回來,除了醫生的努力之外,還得看運氣。
跳幫戰時,也有戰兵被刺傷,還有火銃手們被對方的火繩槍擊傷,前者易治,後者要小心感染,好在和記這邊消毒和退燒之法都很不錯了,但仍然要看士兵自身的體質和意誌,也得看運氣。
傷員數字並不多,加起來不到百人,在幾千人規模的大型海戰中,這人數其實也是相當的正常。
如果不是有跳幫戰,估計傷者最多三四十人,死者十餘人,這才是正常的水平,跳幫戰帶來更多的死傷,也是無可奈何的結果。
想要更多的戰果,就得多付出。
除了和記自己的傷員,還有幾十個荷蘭傷患也是第一時間被抬了下來。
除了少數在海戰中受傷的外,也是多半在跳幫戰時受傷的人,被火銃打死打成重傷的也就沒法救治了,多半被補了刀,隻有輕傷的被救了下來,這時除了腿部受傷的外,這些荷蘭人也就是隻能自己走,和記的醫護兵當然不會用擔架來抬他們。
這些荷蘭人要麼金發,要麼紅發,在人群中和火光下相當的顯眼,他們麵色慘白,原本就是白膚,此時更象是地底裡鑽出來的鬼,臉都是石灰色的。
四周的火把亮光和無數的人群給了這些人如山似海的壓力,在他們身前是和記的傷員,這些荷蘭人看的很清楚,岸上的人,不分官吏和士兵,或是平民,都在向那些傷員致敬行禮,每個官吏和平民都用他們熟悉的中國人的禮儀,彎腰,把兩手搭在一起,這是中國人表示尊敬的禮節,這些人在行禮的時候,哪怕是明顯身份高貴的官員也是和平民一樣,把腰深深彎了下去,用這種最高貴的禮節向他們的傷員表達著敬意。
荷蘭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就覺得內心亂糟糟的,他們雖然是共和國的公民,國內也強調的是公平,所以能上下一心,奮力進取,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也從未指望過國內的官員和銀行家大船東們能向自己鞠躬行禮,哪怕是他們受了傷,為國家或是公司受的傷!
向來就是有階級的,哪怕是共和國又怎樣?
倒是在有皇帝的明國這邊,看到了官吏和將領對普通將士的尊重,而且是實打實的沒有任何虛偽矯飾的尊重!
感動歸感動,當前方和記的將士離開後,荷蘭人難免就要麵對冰冷冷的不加掩飾的敵意眼神了。
也是難怪,任何再好脾氣的人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半年多,怕也是怒到不能再怒了吧。
荷蘭人倒是也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他們也被做了簡單的包紮,下船和上岸都沒有被毆打,被推兩下罵幾句當然是免不了的,不過也就是這樣了。
動作比語言更有力,到這種地步,荷蘭人相信自己不會被虐殺了,要是虐殺還費這個勁做什麼?
明國人嘛,落到其朝廷手中倒是有些擔心,曾經有些不守法度的人落到福建或是廣州官方手中,也是二話不說被砍了腦袋。
落到和記公司手裡,應該不會這麼倒黴了。
傷員先上岸,然後就是大隊的參戰水手和士兵下來,軍官們雜夾在其中,也並沒有特意先下或是後下,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沒有那麼多講究和說法。
傑日涅夫和科莫夫等俄羅斯人也是分彆走下船來,今次海戰能贏,這些老毛子確實是立了大功,他們臉上的驕傲神色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看到站在港口最前的孫敬亭,常威,李平之,張續文和李守信等軍方人士時,俄羅斯人臉上的驕傲神色就更明顯了。
“諸位辛苦。”孫敬亭迎上一步,用蒙語道:“此番能戰勝荷蘭人,諸位立功不小。既然傑日涅夫閣下在內的諸位願意到我和記體係之內,這一次戰事之後,我會言明於上,該給的獎勵和官職上的授與,都會儘快解決的。”
給傑日涅夫什麼職位,還有相應的報酬俸祿,這些事都要張瀚定。
官職應該就是團級或副師級彆的指揮,俸祿就難說了,一般到團級或副師級的和記商團軍的軍官,在和記的分紅體係裡都有相當大的一塊蛋糕,張瀚甚至是拿自己的分紅出來貼補軍中,軍隊高層和中層都有相當不錯的收益,就算和遼西將門把持軍隊,如祖家那樣弄上萬個軍戶當佃農,十年之間最少弄了二三百萬軍餉的大將門沒法比,可是一年也是幾千上萬兩白銀的收入,相對於這些將領以前的收益簡直是天上地下。
純粹的軍餉俸祿當然也優厚,可要是沒有分紅的話,相比於傑日涅夫做出來的貢獻,所得就有限了。
傑日涅夫對和記軍官的收益體係也不是不了解,這是很正常的事,荷蘭的東印度公司也會給高層股份,就算和本國那十幾個真正的大股東沒有辦法比,但在收益上最少能叫高層們把公司的事當自家的事。
沒有股份,誰願殫精竭慮,誰願出生入死?
和記的做法很對,也是這個時代的主流,開拓和進取需要人才,就需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
“我相信張大人。”傑日涅夫還是很有傲氣的,在俄羅斯他的發展也很順利,要不是到和記這邊來,他的海上探險幾年內就會開始,找到的大片土地會成為他一世富貴的資本,這個時代,俄羅斯的沙皇和貴族們對土地也是無比的渴望,在俄羅斯那邊沒有什麼比殖民開拓更加上層歡喜了,哪怕是北極圈裡的那些苦寒的不毛之地也是一樣。
在和記這裡,以傑日涅夫對張瀚的了解,當不會叫自己失望,所以也就不是太在意,隻是大大咧咧的應承了一句。
“嗯。”孫敬亭點點頭,這些俄羅斯人還真是傲氣啊,果然用張文瀾的話說,都有殖民者的優越感。
在蔣奎和盧大富,王敬忠等人過來時,常威在內的所有人都過來迎接。
“諸位辛苦。”常威這一次先說話,他肅容一揖,起身後看到各人忙不迭的在給自己還以軍禮,常威肅容道:“此戰奠定了我和記在海上的地位和未來二十年的發展,諸位都是居功至偉,常某代表我大兄向各位作揖而謝了。”
蔣奎笑道:“我等哪一個不是大人從泥途裡拔出來的,合該我們拿命出來報效。況且還有優待厚賞,再說多的也就沒有意思了。”
眾人皆笑起來,蔣奎倒是一直如他的為人一樣,厚樸老成,說話也學不會拐彎抹角。
這時跳蕩戰兵們慢慢集結到一起,這個時候他們才開始卸甲,在海上不方便,也害怕事情會有反複,上了岸當然就不怕了。
這些戰兵的戰甲自己一個人沒辦法穿上身,所以臨陣都是互相幫忙或是有輜兵輔兵來當幫手,上岸之後,也是湧過來不少人,替這些夥伴將鎧甲除下。
每除一甲,都有一陣喧嘩,人們都在驚呼。
戰兵們都是無比健壯的漢子,身上筋肉盤結,這倒不是驚呼的理由,和記的商團軍都要打熬身體,那些鍛煉肌肉的器械兵營裡到處都是。
是脫除鎧甲時,嘩啦一聲便是流下不少汗水來,猶如身體裡被人潑了滿身的水,解甲之時,才能順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