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在預料之中,一切都在按想好的方向發展,看到火船迫近,高文律反而是鬆了口氣……這還是火船,沒有太多變化,應該能夠防的住。
但還是有不同,火船靠近一些後就停住了,在海上滑行了一些距離後,離船尾有二三十步左右的距離。
這個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準備好的荷蘭水手有些愕然,不知道這些明國人在搞什麼鬼。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五艘火船上的船首處站滿了人,手中都捧著酒壇子大小和形狀的物事,接著就是引燃了壇上頂端的火線,火光燃起來,接著這些人便是將手中的物事往船尾部拋過來。
到處是驚叫,不過還沒有太多驚慌,這小小酒壇子般大小的東西,又不是炮彈,能有多少威力?
東西很快拋過來了,帶著細細的火線。
“砰”的一聲,第一個壇子撞在後艙內裡十幾步遠的地方,直接砸在破損的艙壁上。
接著就是“轟”的一聲,整個壇子都爆開了,大片的火光直接爆了開來,大半個艙室都是被火光所籠罩了。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連續不斷的有火罐仍進來,每個進來就都是爆開,大片的火光在後艙室內爆炸開來。
這時水手們才知道原來扔過來的是爆炸物,火光一起,熱量就隨著散發,很多人剛反應過來的同時就被熱力給吞噬了,這種類似燃燒彈的爆炸物一起,真的是比給炸彈砸中要死的慘的多,離的最近的水手反而沒事,在艙裡的就是淒慘無比了,瞬間就是被火給包住了,在慘叫聲中他們拚命滾打,但這種火是火油爆開,根本就不可能壓的住,也就是幾秒到十幾秒的時間這些人就不叫了,趴在艙室裡任由大火把自己燒成焦炭。
更多的水手從防禦的地方往海裡跳下去了,他們可不敢在停留一丁點的時間,被活活燒死的同伴可就留在身後,還有人在掙紮慘叫呢。
跳下水後的水手有的直接就高聲叫喊要投降了,大艦和商船都在撤離,巴達維亞號原本就是壓陣腳的,留在最後,這時候想有人劃小艇來救都不太可能,而巴達維亞號……
所有人看向身後,都可以確定一點,巴達維亞號完了。
連續不停的猛火油罐子扔進去,到處都是火光炸開。
扔罐子的水手都是和記精心挑選出來的大力士,最少都是臂力過人的主,一扔幾十步遠根本不在話下,剛剛的鳥船攻擊把後尾艙的空間都打開來,幾十個裝滿了猛火油的罐子扔進去,還有什麼好說的?整個船艙都是爆燃起了大火,這樣的火勢不要說去撲滅,連近身的可能也是沒有。
尋常的火船是勾住了大船燃燒,火起是在火船本身,想燒到大船還是不一定的事,也有很多辦法能解決威脅,所以火船並非無敵。
可是把船尾轟開大洞,把燃燒的火罐子扔在船艙內部燒起來,那就是大羅金仙也沒有辦法來救了。
這種戰法,其實是鄭成功手裡首創,所謂鳥船也是鄭氏的利器,西人也稱蚊子船,鄭氏沒有重炮,後來西人發揚光大,用蚊子船來轟船尾,然後用爆炸燃燒物扔進去燒船,這並不是鄭氏的發明,而是歐洲那邊的打法了。
這麼打算是中西結合的智慧,和張瀚完全沒有關係,不過張瀚若是能看到眼前的場景,當然是除了高興之外也不會有彆的情緒。
他的部下,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也是一手調教出來的,但在海上作戰時已經能跳出他的思維方式,彆出心裁,將數十年後才會有的戰法給提前帶到了戰場上……有了鳥船戰法才有了火船的新戰法,還有傑日涅夫在內的俄羅斯人的貢獻,包括火器局能鑄出足夠威力打爛船尾樓的火炮,缺一不可。
無論如何,眼前的局麵令人興奮,大火先在尾艙燒起來,然後燒透了到船尾樓上,接著就是中艙和甲板,很快甲板上熊熊火起,連站人的地方也沒有了。
巴達維亞號的炮組成員當然也是多半被燒死了,也有少數人爬了出來,和那些水手和軍官一起,選擇跳海逃生。
更多的荷蘭船壓根沒有停留的打算,他們繼續向前奔逃,縱帆船在追趕,帆漿船還在控製那幾艘被俘的船,並沒有參加追擊。
海麵上漸漸平靜下來,沒有火炮的震耳欲聾的轟擊聲了,隻有火燒木塊發出的劈裡啪啦的炸響,還有人在海麵上劃水的聲音,也有荷語的呼救聲。
這時和記各船放下了小艇,開始在海上打撈那些落水的荷蘭水手。
這時若要殺他們很容易,最多置之不理這些人也活不下去,和記上下可都沒有這樣做的打算……打起來時殺的狠殺的多那是本事,殺掉這些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人,非勇士所為,和記上下已經被張瀚栽培的相當有榮譽感,叫他們做殺降殺俘的事,有悖於軍人榮譽,沒有人會願意那麼做。
巴達維亞號整艘船已經被火所籠罩,所有人都在看著這邊,太陽已經成了一個火球,近半沉在海水之中,最多一刻鐘後就會沉入海底,這樣的天色之下,很容易看到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的巴達維亞號,就如暗夜中的一個火炬,鮮明亮眼,怕是數十裡外,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這邊的情形。
有個軍官突然笑道:“不知道澎湖那邊的守備兵馬,是否能看到?”
此地距離澎湖也就幾十海裡,最近的地方幾乎小船就能劃過去,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選在此地建立基業,大員那邊就離澎湖列島更近了,這一次的海戰,震天動地,從近午到天色將黑,火炮之聲不絕,雙方這麼多門炮一直在轟擊著,其聲怕是肯定傳到澎湖,不知道澎湖守備那邊又是何心理?
“不管怎樣,”另有一人答說道:“此戰過後,怕是福建水師也知道誰強誰弱了。”
“還有那些福建商人,最可惡的就是許心素!”
聽到這句話,不少人發出了暢快的笑聲。
整個艦隊,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多了幾處笑聲一點也不突兀。
確實是,固然和記與福建巡撫鄭國昌的關係人近皆知,和老總兵俞谘皋的關係也相當親密,彆的將領和官員,金錢鋪路之下也相處的不壞。
但自從和記被荷蘭人堵住之後,變化也確實是很大。最大的變化先是許心素引發,這個廈門的大商人掌握著極大的生絲貨源,自己也有相當強的實力,在曆史上是和顏思齊,劉香,鄭芝龍還有李國助一樣的南方海上豪強。
隻是許心素的根基在福建,海上力量在後來被鄭芝龍超過,其人後來也被鄭芝龍所殺。
現在這個時候,許心素卻是荷蘭人的可靠盟友。這並不奇怪,強者也需要與更強者合作,荷蘭人控製著相當大的南洋殖民地,等若政府,又有強大的艦隊和陸戰力量,還控製著對日本的貿易線路,許心素選擇和他合作,有什麼奇怪?
他倒是想和大明朝廷合作,朝廷會理他嗎?
又有和朝廷合作的必要和理由嗎?
許心素的親附荷蘭,不能算是一種漢奸行為,而是當時對整個海外貿易管製失調的情況反應而已。
換了南宋時為什麼沒有王直和李旦那樣規模的海商兼海盜?宋朝對天下的管製力度和綿密程度,大明是拍馬也比不上的。
許心素一倒戈,加上彆的生絲商人跟進,和記在福建已經購不到多少生絲,這可是對日本貿易的主力貨物。
加上瓷器和茶葉也受製,和記隻有自己的布匹和鐵器可以出手,還有若乾種日本人十分喜歡的雜貨,包括和記製的座鐘和懷表也在內。
貿易利潤還是不低,但被荷蘭人徹底封鎖後,連福建水師也有不少人在看熱鬨,甚至是幸災樂禍了。
和記的出現,並不是所有人都樂見其成的,最少有相當多的沿海的衛所將門世家,大豪商,大船主,對和記並不是真心合作,也談不上喜歡和記的出現。
沒有和記,他們就有機會坐大,或是自行其事,有了和記,人人一張平安狀就是免不了要交,一船三千到五千銀,雖然保障了他們的安全,但這些人又有幾個擔心海盜的?那些負責輯私捕盜的水師將門世家,恐怕就是海上群盜的來源之一。
和記收平安狀,當時當然是以實力來收,除了實力弱的或是正經的江南海商,怕是福建這邊的“海商”們都是滿腹怨氣的多。
荷蘭人一強勢,這些人自然是歡心暢意,這個時候可沒有什麼民族國家的概念,北方人為主的和記吃虧,福建這邊隻要不是利益相關的就是隻有高興的份。
這下好了,半年來的怨氣,隨著笑聲一掃而空!
大量的八漿船和四漿船都從港口湧了出來,好幾艘商船和戰船破損嚴重,都不太好自己回港,需得這些小船拖拽著慢慢回港,到船場的船台區好好修理,估計沒有一兩個月沒辦法再下水。
還有俘虜的大船,也得拖回來,人手不足,和記的水手們在甲板上可以幫著操舵理帆,但進港還是要拖拽。
還有大量的俘虜,估計總有三四百人,各大船的小艇上擠滿了,都不太好動彈,也得八漿船和四漿船過來把人接回去關起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