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明雖然也可稱是文明國度,但隻是龐大的泥足巨人,這些外來的殖民者對大明並沒有真正多敬畏幾分。
要是真當成文明的大國,西班牙人敢屠呂宋華人?荷蘭人敢屠印尼的華商?敢來覬覦澎湖,並且在台灣賴著不走?臥榻之側,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留下來了。
大而不當,虛弱無力,這才是這些殖民者看透了的大明龐大帝國虛幻強大表麵之下的真正的情形。
他們看的也是很準,確實如此,這個龐大的帝國不僅沒有能力在南方擴張,甚至沒有能力抵抗外來殖民者的吞噬和蠶食,如果不是自身力量失控養出了鄭家水師這樣的獨立於體係外的海上力量,台灣早就成為荷蘭人的殖民地了,幾百年後,中國的身側是一個標準的白人國家的台灣島,可想而知會對中國海防造成多大的影響和困惑!
就以現在來說,東印度公司以一個公司之力就想著要謀奪整個南中國海的地盤,也是差點就叫他們成事了,可惜事與願違,和東印度公司對著乾的也是一個公司……
“和記公司……”宋克咬著牙齒,心中充滿了滔天恨意。
這一次算是毀了,就算是打沉幾艘和記商船,對荷蘭人來說還是敗的很慘。
關鍵就是那兩艘六百多噸級的蓋倫船戰艦。
彆看在近海和記能用帆漿船,能用戰列線來限製荷蘭人的火力輸出,加大自己一方的輸出。可若是在海上呢?單船對單船的遭遇呢?
六百多噸位的蓋倫戰艦能把和記的商船打的抬不起頭來!根本就不會給和記商船還手的機會,居高臨下,火炮重而多,一通通火力輸出下來,和記商船有什麼機會還擊?難道帆漿船能出遠海去護航?
如果不是這四艘船被俘,特彆是兩艘戰艦被俘,東印度公司的台灣分部仍然可以用封鎖戰術對把和記困在笨港之內,叫他們片板不敢下海!
哪怕是在調整船身往中路靠攏的途中,宋克還是忍不住直拍著船舷!
然而中路也有變化,持望遠鏡可以看到,那些其形如島的小型戰船已經駛到中路了。
他們駛的太快,吃風快,轉舵方便,在海上如泥鰍一般直竄,叫人感覺操控起來比帆漿船還要快捷很多。
到近時,高文律等艦船指揮才看到這種鳥船的正前方正好裝著一門巨型火炮,從炮身的笨拙沉重和炮口的口徑來看,最少也是三十磅以上的重炮!
一艘小船裝一門重炮,這種感覺不算太陌生,大明福建水師的那些硬帆帆船也是一樣,船首一門炮,船尾一門炮,最多是大一些的船再在甲板或尾樓上裝幾門小型火炮,用一些打放火銃的火銃手,這就算是全部的遠程攻擊力量。
眼前的小船卻也是有明顯的不同之處,船身形製比明軍水師攜帶火炮的船要小一些,設計的更好,船帆更多,操控準,船速極快。
而船首的火炮,明軍卻是沒有,明軍福建水師的炮,最多也勉強算是四磅炮或六磅炮,對福建水師來說就算是重炮巨艦了,而眼前的鳥船說是小船,但火炮卻是相對來說無比的龐大,最少在荷蘭船上,也是沒有這樣的重炮。
“鳥船來了。”蔣奎在帆漿船上看到了六艘鳥船已經快移動到中路,比起八漿船來隻快不慢,這就是小船加五桅硬帆的好處,操控好,速度快,缺點當然也是有,不能及遠。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而在傑日涅夫所在的旗艦上也是揮動旗幟,做出了明顯的指令。
“鳥船要立功的機會到了!”盧大富和蔣奎在一艘艦船上,指著鳥船高聲叫喊起來。
剛剛登船而上的時候,盧大富看到另一艘船上王敬忠率先跳幫,和戰兵一起衝了過去,吃驚和感佩之餘,盧大富卻沒有和王敬忠學習的打算。
沒有那個必要,盧大富雖然不至於和張春牛一樣,曾經一心想轉文職,但也和其兄盧大和其弟盧四不同,兩個兄弟,一個是老資格的軍士長了,對顏思齊一戰,盧大也是率先登上十寨中間的井字樓,立下不小的戰功,威風凜凜,名氣傳頌一時。
盧四就更不必提了,被俘之後還想著逃回來,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也做到了,在槍騎兵部裡也做的不錯,立下不小的戰功。
四兄弟中,盧大富卻是安安穩穩,沒遇著什麼風險,也沒有太出挑的戰功,但戰功一樁跟一樁的也沒拉下一件,資曆夠,人脈是靈丘礦工一脈的,跟著同出一脈又一起當兵的李守信,安安穩穩的也到了營指揮這樣的中層位置上了。
原本上頭還有大隊級指揮,現在軍製改革,大隊級指揮取消,師團營製成形,頭頂上少了個婆婆,這當然是值得高興的好事。
這麼算來,王敬忠雖然遠赴台灣,還算是降了職級的,此時趁著大戰不奮力而上,博取戰功好獲得升遷的機會,難道真的要和後生晚輩盧大富保持同一個級彆?或者說,戰事過後,盧大富這樣的後生晚輩反而爬到王敬忠的頭頂上去?
軍中雖然不是資曆代表一切,早年最早一批跟隨張瀚的部下,現在還有的繼續在騾馬行當鏢師頭目的,能力不夠,或是運氣不好也沒有辦法。甚至中途走開的,犯錯被處置的也不乏人。但隻要留了下來,又曾經到達高位,還是想著要把過往的東西拿回來才是。
王敬忠的表現,相信有不少人看在眼裡,估計過一陣子,張瀚的案頭會擺上一份叫王敬忠感覺高興的報告。
鳥船確實是先搶了上風,然後又迅速轉彎,飛速向著中間的巴達維亞號所在的方向趕過去。
有一些荷蘭戰艦和商船向這些鳥船開火,但船身小,速度又快,哪怕是二百多年後的大東溝海戰時,那個時代的艦炮命中率都是不高,更加不必提現在的火炮了。在轟隆隆的炮聲之中,鳥船飛速前行,炮彈紛紛落在水中,攪動了海麵上的落日紅霞,波光碎處,小船卻是繼續前行,絲毫不為所動。
在鳥船之後,就是更小的火船了。
說是火船,其實和福建水師的火船並不一樣,形製上比正經的火船要稍小一些,也不是裝滿了引火物,更加不是索住大船之後燃燒的那種,而是和記獨出心裁的一種變種。
所有人都是把目光投注到火船和鳥船上去了,中路是被壓著打,縱帆船紛紛橫隊而下,轟擊那些荷蘭軍艦和炮船,但在移動之後,戰線保持和轟擊的準確率可沒有辦法保證,雖然還是打的那些荷蘭船很狼狽,甲板和船身上不停的落下炮彈,可是傷害有限,想說擊沉真的是還早的很。
這時和記的人發出一聲驚呼,一艘小型商船被巴達維亞號在內的大艦不停的轟擊,終於在船身水線下打出多個破損嚴重的大洞,修補不及,進水很快,在人們發覺的時候船身已經在傾斜了,這種情形下神仙也沒有辦法,船上的人要麼跳海遊走,要麼駕著船上的小舢板離開,海麵上有幾十號人開始在海水中撲騰起來。
四周的大船當然看到了,紛紛放下小艇去救,不過救援要有一陣,倒不怎麼擔心水手會在短短時間裡被淹死……要是這麼一點遊水的時間也撐不住,這般廢物淹死就淹死也罷。倒是擔心火炮的炮彈不停打落在水手,這就會造成水手被炮彈砸中之後帶來的死傷,所以能救當然是得儘快。
“是新平堡號。”蔣奎看了盧大富一眼,臉上陰沉的能擠出水來。
誰都知道這隻是開始,鎮虜衛號在內的中線都是實力不強,現在荷蘭人頂著縱帆船的炮火在轟擊中線,打的什麼主意誰都清楚,在帆漿船能重新參戰之前,也是在天黑之前,荷蘭人務求能擴大戰果,把中線的幾艘船擊沉或嚴重擊毀,到不能修補的地步的話,也就是和擊沉沒有什麼區彆了。
“是新平堡號,我坐著這船來往天津,皮島好多次呢。當初到台灣,也是坐這船過來的。”
新平堡號是和記掌握的第一艘象樣的商船,多少文武大員南下台灣第一次坐海船多半就是這艘,包括常威去平戶見李旦和李國助,當時和記也就隻這艘船而已。
顏思齊當年的船都比和記要多的多,一看到這艘船,就叫人想起很多的過往之事來。
“可惜了。”盧大富發出慨歎聲。
蔣奎看他一眼,說道:“無妨了,今日收獲遠大於所失,我們的困局算了解開了,底下不管荷蘭人怎樣,平安狀繼續收,對日本的貿易可以繼續進行,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貿易也可以著手進行了。新平堡號,將來可以造更多更大的商船,挑一艘出來重新命名就是。”
盧大富沒有出聲,現在鳥船和火船剛上來,中線的炮火聲猶急,不少荷蘭商船橫過來,當然是打算用密集的炮火來阻止火船近身,也有不少荷蘭人拿著火繩槍跑到船尾,還有推杆等物,這都是對付火船用的……和大明水師戰過多場,在南洋海麵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海盜,對普通的跳幫戰術和火船戰術,這些荷蘭水兵其實精通的很,並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