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潛的密信。”王發祥正在和劉吉商談要事,一看是高起潛密封且加了緊急情況的花押,王發祥不敢怠慢,向劉吉解釋了一聲之後就拆開閱看。
“果然和遼西的變化有關。”王發祥掃了幾眼,立刻對劉吉道:“皇帝已經下令出動旗校去抓馬世龍總兵,另外駁回了孫閣部請辭的奏疏,不過高起潛說當時皇帝的神態並不堅決,可以說這一次孫閣部是多半要去職了。”
劉吉是在回京師時經過關門,親眼看到精銳客兵被裁撤出關,同時馬世龍調遣人馬往柳河一帶集結,結果到了京師沒幾天就傳來柳河戰敗的消息,當時那些雄壯威武氣勢昂揚的鐵騎兵已經全部戰敗身亡,估計現在已經在泥濘或河水裡腐爛,一想到這一點劉吉也感覺心痛萬分,可惜他對此也是毫無辦法。
戰敗的消息和記這邊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劉吉和成方已經布置了人手在右屯一帶,馬世龍等人的奏疏還沒有拜發時和記的塘馬已經晝夜不停的趕往京師了,從京師分部再分兩部,一路往青城一路往李莊,張瀚在六月初的時候已經帶著家小從買賣城返回,第二輪的對俄羅斯貿易是在五月份開展的,貿易還是相當順利,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和記獲利不小,而且從京師到張家口的北地大商家已經聞訊而動,第三次大規模貿易會定在了九月,畢竟前兩次俄羅斯人的所得要消化處理,然後會有更多的俄羅斯商人聞訊趕來……根據估算,對俄羅斯的貿易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所獲應該可以彌補失去台灣平安狀收入的損失,加上行銷大江南北的保險業務,果然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啊。
海事險算是停滯下來了,畢竟不光是江南大海商自己不放心,和記也不願在風險大的前提下大量發售海商險,那等於是和自己過不去。
由台灣的變局也使不少人感慨,果然世間事難兩全,田季堂等人還說今年會有大豐收般的一年,現在看來收入會有所提高,不過失掉台灣的收入又有寬甸一帶加大開銷的舉措,今年估計還會有財政赤字,隻是不再象天啟四年時那麼緊張而已。
張瀚回到青城,估計消息會傳遞的很快,從京師到青城九百餘裡,和記塘馬換馬也換人,隻帶著最高等級的密報用最快的速度飛馳,每到一個驛站就是傳遞情報,一分鐘也不耽擱立刻就走,一天之內情報就可以送到青城,現在敗報已經送過去好幾天,估計軍司的回複也會很快送回來。
“孫閣部去職的話,遼西的局麵會一下子起大變化的。”劉吉皺眉道:“彆的不說,魏閹他們根本不懂軍務之事,他們夾袋裡也沒有象樣的人手。”
“就算孫閣部這幾年挑的人也不怎麼樣啊。”李國賓搖頭道:“自熊飛白之後,文臣中哪還有能挑出來一個象樣的人物?”
“前任登撫袁可立還算夠格。”劉吉歎道:“可惜惡了閹黨和東江,隻能黯然離任,否則的話,孫閣部離任經略,袁公接任薊遼總督,資格和才乾都夠,最少在短期之內,遼事不會有大的動蕩和變化。”
“唔。”李國賓點頭認可,說道:“不過這等事也不是我們能當家作主的,不然現在我就叫人擬旨去。”
李國賓和眼前這兩人廝混久了,京師掮客的油滑之氣儘去,不過說起笑話來的膽子也明顯大很多了,很明顯對大明皇帝也並沒有太多敬意了。
這也是和記高層的默契,似乎就是這樣才能和大明這邊撇開關係,一心一意的忠於張瀚,京師這幾個由於孤懸在外,在這方麵似乎是更加過火了一些。
“閒白不扯。”王發祥抖著密信,對這兩個夥伴道:“你們說怎辦?”
畢竟是配合多年的夥伴,兩人都知道王發祥的意思,宮中的這個消息難得的很,可以確定一些事情,當然是要急速上報,不過在上報的時候最好還要加上自己這一邊的意見,否則京城這邊也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分司,仍然是一個情報中轉站和物流中心而已。
“我的意思是要保孫閣部,我們這邊設法來操作。”李國賓斷然道:“要保,力保!”
劉吉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但看到李國賓這種樣子,不覺好笑,接口道:“我們憑什麼來保,再說,為什麼要替大明這麼賣力氣?”
李國賓瞪眼道:“你和我不是大明的人?再說張大人還沒有建國稱號,也是大明的人,坐視韃虜殺戮我大明遼東百姓,這事我乾不出來。”
“這麼說不妥。”劉吉這一次真心反駁道:“大人說過,曆史的進程該怎樣就怎樣,我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不要亂插手,由得自行發展就是。”
“劉兄不要亂。”王發祥含笑道:“聽聽老李詳細說說。”
李國賓瞪了劉吉一眼,接著耐心解釋道:“遼西現在還不能亂,最少年前不要亂。你們想,現在的情況是林丹汗憋在故地沒有辦法,到現在也沒有再次西遷的打算和舉措,另外好幾個部落和東虜翻臉了,甚至科爾沁人也是有離心離德的表現,東虜已經陸續派兵往草原,這一點十三山那邊可以證實,現在東虜對科爾沁那邊的糧道已經不是那麼看重,但圍困十三山和往草原通路的兵力反而加強了,這說明什麼,東虜近來的目標是梳理那些反叛的蒙古各部,對林丹汗保持相當大的壓力,重新壓服科爾沁人,最後他們才能騰出手來對付遼西,這個大戰略大人在最高機密級的通報裡提過,應該是沒有錯了。現在如果遼西突然換人,新上任的經略必定不及孫閣部,遼西一亂,東虜的機會就來了,他們打蒙古人總不及打遼西收獲更豐,就算我是老奴,肯定也是選擇先打遼西。如果是這樣,林丹汗和蒙古人沒有壓力,我們和記在中都一線的防禦壓力就來了,而且,我們的目標是明年騰出手來對付林丹汗,混一漠東漠西,還有對套部保持壓力,建築卻圖汗北城和南城兩城,將防禦延續到科莫多草原一帶,鋒鏑直指西域了,這個大戰略,最少在今年應該保持遼西的穩定,而不是變故突起,而且是我們很難控製和掌握的變故。”
“有理,有理,相當的有理。”劉吉帶頭鼓起掌來。
王發祥站起身來,高大的身材對外人很有壓迫力,不過在場的兩人都知道是他下了決心的表現。
“先叫人拿幾塊掛表給那小黃門帶回去,”王發祥兩手按著桌子,沉思著道:“下一步咱們就該商量一下,具體怎麼做了。”
“不等軍司的回信?”劉吉有些吃驚。
“不能等。”王發祥道:“聖意一透漏出來,頓時就是亂蜂蟄頭,我們要搶在風潮起來之前,先強行把水攪渾。”
……
王發祥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小黃門歡天喜地的走了。
這邊帳房拿了六塊掛表出來,除了兩塊最普通的銅表,其餘的都是金表或是飾以寶石的名貴表身,這小黃門當然沒份拿一塊,不過這邊給了他二十塊和記銀元,這一趟跑的相當值得,平時也就是八塊或是十塊一趟,宮裡的宦官都喜歡跑外差,好歹會有一些油水,這一趟他果然跑的值得過。
王發祥沒有在店裡耽擱,他也沒有坐車,騎了匹棗紅色的好馬,直接往小時雍坊趕。
小時雍坊的人流明顯比正陽門東西大街要稀疏很多,比彆的坊市也要少,來往的除了少量的行人外,多半是騎馬騎騾或是坐轎子的貴人們,當然現在更多的是坐著和記的馬車,黑色的亮漆車身琉璃的窗子,時不時的從街道上有豪門健仆趕著馬車經過,時不時的能聽到馬車經過的轔轔響聲。
王發祥心中感慨,這也是和記帶給京城的最明顯的變化,滿城現在最少有五百輛左右的載人馬車,四輪載人馬車比貨運大車要小很多,車身打造的很漂亮,賣給貴人的還要飾以金銀飾和木雕,加上車內的擺件物品,貴人們很願意為這種馬車出上幾百上千兩的價格。
那種過去的兩輪大車已經沒有哪個勳貴或官員家族願意使用了,車輪到車身都死沉死沉,走不快,顛簸的又厲害,空間也局促,現在隻有城外進來的土老冒還用兩輪車,進城一趟,見到四輪馬車後回家就會四處打聽在哪裡買。
這是最明顯的變化,還有銅錢,銅器,布匹,鐵器,座鐘,掛表,各種雜項局的出產,都已經占據了相當大的市場份額。
到了一個寬敞的巷子之後,王發祥在一戶朱門之外挑了一個拴馬石係上自己的座騎,這個時辰還早,這戶人家門外已經拴了好幾匹馬了,門外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個栓馬樁,還有專門停靠馬車的大片場地,當然占了不少巷子的通道,不過就算這巷子裡還住著三四家京官,可是沒有人和眼前這宅邸的主人較真。
王發祥已經是熟客,不再需要遞名帖什麼的,門房收了紅包之後,殷勤的將王發祥引入二門的小客廳裡等候,然後自去稟報,過了不到一刻鐘光景,劉國縉慢慢踱步走了過來。
相比三四年前,劉國縉明顯衰老了許多,原本魁梧壯碩,滿頭白發但腰背挺直,說話宏亮而中氣十足,現在卻是柱著仗慢慢走,臉上的皺紋也相當明顯深刻了。
-------------
今晚兒子過生日,喝了半斤白酒,就一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