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規模的把純步兵改為龍騎兵之後,麵臨的當然就是火炮和刺刀等裝具的短缺,鎧甲當然也缺,大擴軍的餘波到現在還沒有過去,兵器甲仗局已經儘力而為,但在沒有大規模的增加撥款的前提下,他們做到極致還是有四成左右的缺甲,還好長槍兵和重甲戰兵的缺額很少,至於槍騎兵,向來是保障的重點,他們連一具鎧甲也不缺。
“我們也希望儘量把這一段時間熬過去。”周耀看看身後,幾個軍訓司的中層站的筆直,他道:“大人看,他們的眼圈都熬黑了。”
“這倒是。”張瀚大笑道:“一會我會和侍從官說,軍訓司近期需要加一些福利了。”
“多謝大人。”周耀起身道:“這樣下頭的士氣就更足了。近來我們一個團接一個團的跑,一個團接一個團的編訓練計劃,眾人都很辛苦,除了龍騎兵外,獵騎兵和槍騎兵也做了一些調整,炮兵團和隨軍的各炮兵騎兵連也是,各種詳細的計劃和反應,包括體能和精神上的,技戰術上的變化,我們也都一直跟進,幾乎是把一個人劈三份使……”
張瀚道:“根據下頭對你的反應,我絕對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這算是一個冷笑話,但在場的人都笑起來。
周耀自己也是笑,他在和記商團軍內部估計是人緣最不好的一個了,除了那些被他一手帶出來的槍騎兵老部下,估計沒有人喜歡他,甚至如果在商團軍搞一份名單,比如士兵最仇恨的軍官排行,或是最想打黑槍的軍官排行,周耀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冠軍,第二名不知道會是誰,但第一名誰都知道肯定是他。
軍訓司幾乎把人的所有潛力都壓榨了出來,將士們包括軍官在內不得不超負荷的行軍和訓練,往往人們往地上一躺就連手指也不想動彈,而休息不了多久軍訓司新的命令就又下來了,幾個月之後,所有人都發覺自己的潛能真是無限的,每次當他們以為自己到了一個極限的時候,周耀的新計劃就會打破所有人的幻想,原來新的訓練計劃更加的辛苦。
一連六天,每天軍人們都在辛苦的訓練。
第七天仍然如此。
這樣循環反複,沒有人有休息的機會,現在這個時候是非常時期,儘管抱怨連連,但最小規模的嘩變也沒有發生過。
相比於嘉靖年到萬曆再到天啟,大明邊軍因為各種原因的兵變,商團軍這種強度的訓練之下居然一起嘩變也沒有發生過,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跡。
“對了,”在周耀等人告辭的時候,張瀚終於下決心道:“關於軍訓司派人去台灣的事,如果周耀你願意,可以派一些好手和孫孝征一起出發。”
“啊?”
饒是周耀很少顯露出情緒化的東西,此時的消息還是叫他吃了一驚。
“放心。”張瀚笑道:“我不是因為生氣要發配他,就不說是他的身份地位還有是我的知交好友,光是一個大舅老爺我也會這麼小心眼。要緊的就是不是因為爭吵,而是感覺軍司高層要正視台灣那邊的情形,我原本是打算去一次,但買賣城這裡短期內脫不得身,而且我也不能久離中樞數個月之久,所以正是嗑睡遇枕頭,如果不是爭吵了這麼一次,我還真的不好意思把孫孝征派到台灣去一趟。這一次去你們就是去考察,他隻是帶眼睛和耳朵,你倒是可以邊看邊總結,最後看那邊練的怎麼樣,你是軍訓司主官,他們怎麼練兵就得聽你的。”
周耀笑道:“這樣說我的部下能和孫政事官一起行船,倒真是榮幸之至。另外皮島的兵自己就練的很好,他們和建虜打過,知道差距有多大,所以練的格外苦。不象草原這邊,有些驕兵跡象,此前練的不好。台灣那邊和土人一直在打,我感覺他們的戰備和體能訓練不會差,但接下來是對西班牙人和荷蘭人,我找傳教士了解過,這兩個國家在泰西本土是小國,都隻有我中國一省或兩三個省份大,但這兩國都是行船萬裡,開疆辟土無數的強國,所以不能等閒視之。兩國都有野心,都有精銳善戰經驗豐富的將士,海上爭戰經驗更足,我們絕不能小覷了他們。據屬下所知,泰西各國的鑄炮造槍,早前是比我們要強的多,大明的佛郎機就是一百多年前仿造的葡萄牙人的火炮,後來又在海上撈出紅夷大炮仿製,這說明人家不僅能行船萬裡到我們這邊,還有更好的鑄炮。要是以前,屬下定然以為這沒有什麼了不起,在和記呆了這麼多年才知道,能做到這些事的,其各方各麵定然都有超過我大明之處,更不要說我和記現在還隻是大明內的一個公司。”
“對嘍。”張瀚頗欣慰的道:“你能想到這一點,那些書真的沒有白看。”
“所以我們與其相爭,務必要出儘全力。”周耀肅容道:“地麵上來看,我軍確實優勢相當的大,但陸地再強也要挪到海上來打,海上不贏都是假的,另外荷蘭人在島上已經築成了相當大的城堡,我看過繪圖,這堡極其難攻,怕是幾千人命填下去都未必打的下來,如果海上不贏,根本毫無機會。”
“嗯,”張瀚點頭道:“你回去之後準備一下,派一些精兵強將跟著孫孝征去。”
“是,大人。”
“對了,”張瀚示意一群隨員先出去,然後叫住周耀,笑著道:“原本這是最高層級機密,不過對你可以說一下,我們有軍情局的人在遼中埋下樁子,發展了幾條暗線,其中一條是你的老熟人。”
“不知道是哪一個?”周耀臉上露出罕有的激動神色。
“你知道的。”張瀚道:“成方和楊義都在十三山,礙於規矩,他們沒有辦法和你多聯絡。”
周耀臉上露出溫暖之色,楊義是他當年的隊頭,成方是袍澤兄弟,他們一起在薩爾滸的死人堆裡逃出生天,又一起在開原的死人堆裡往外跑,後來楊義不知所蹤,他和成方跟著一群山西明軍跑回山西,一路上官府到處搜捕逃亡軍人,不少邊軍選擇落草為寇,周耀,也就是當年的周大牛就是其中一份子。
後來周耀和成方一起受撫,成方被軍情司錄用,周耀則先是繼續當土匪來配合和裕升,後來在和裕升擴軍的時候抓住機遇,先是帶幾百馬賊到處騷擾蒙古部落,立功越大,配給他的資源就越多,周耀展現出了優秀的軍事才乾,得到的榮譽和張瀚的賞識使他一路青雲直上,最終成為和裕升最核心的一份子。
“是李明禮。”張瀚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笑著道:“也是和你當年一個小隊,他被建虜俘虜了,因為種種原因也沒有逃出來,現在被我們的情報人員反正回來,成為潛伏的暗線之一。”
“是明禮……”
周耀喃喃道:“他是我們這一群人中最小的一個,屬下已經年過三十,他估計也就二十五六歲吧。”
“嗯,所以說是你們的小老弟?”
“是的,當年我們儘可能照顧他,但還是很遺憾在戰場上把他給拋棄了。”
周耀流下淚來,不過也並沒有請求照顧的話,努兒哈赤在遼東發瘋屠殺漢人的事早傳過來,象周耀這種可能整個家族都死在遼東的人來說,心中早就對生死看的淡了。對李明禮是強烈的戰友袍澤之情,但軍人都知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顧及到戰友的生死,隻有在合適的位置用合適的人,就算是李明禮在周耀的指揮之下,該用他衝鋒陷陣時周耀也是不會猶豫的。
唯一叫周耀擔心的就是暗線情報人員相當的危險,一旦被發覺肯定是死路一條,任何一方都間諜都是特彆的心狠手辣,幾乎沒有可能會留下被發現的間諜的性命,包括和裕升也是一樣。
“希望將來你們能夠重逢。”張瀚感慨道:“你們也理應能回到遼東,與家人和朋友團聚。”
“隻怕沒剩下幾個了。”周耀再次行了個軍禮,走到門外,和院裡的隨員一起離開。
看著周耀的背影,張瀚感慨道:“當初隨意布的閒棋落子,居然成為我倚重的左右手。”
他回轉過頭,看著一直默不出聲的楊秋,說道:“其實你不必每日送簡報過來,叫底下的人送來就行了。”
楊秋苦笑道:“我這個位置,要是每天不能麵見大人幾次,心裡實在惴惴不安。”
“好吧,隨你了。”
張瀚能理解楊秋的心思,軍情司是相當龐大的部門,楊秋手中掌握的實力比內情司和特勤要強的多,當然和正經的軍隊不能比,但這些軍情人員想做什麼隱秘的勾當,或是引發一場暴亂,或是暗殺,做起來肯定比正經的軍隊強多了,掌握這麼龐大的力量,楊秋要是不忌憚不擔心不小心翼翼才有鬼了。彆的軍頭掌握幾千上萬的兵力,一樣吃的好睡的香,大大咧咧的活的十分舒服快意,楊秋就得捧著卵子過河,小心翼翼怕被人盯上在張瀚麵前告黑狀,他掌握的力量雖大,隻要不是有意要造反,一隊特勤過來就能逮了他,想想也真是尷尬,楊秋有時候巴不得立刻調出軍情司,這黑鍋誰愛背誰背,但如果有一天張瀚真的要調他走,怕又是要舍不得……小丈夫不可無錢,大丈夫不可無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