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冷冷瞥了這幾個俄羅斯人一眼。
目光掃視之下,馬多夫瞪眼回看,佩特林轉動眼珠躲避,其餘幾個俄羅斯人也是神態各異。
張瀚微笑起來。
張瀚道:“首先我確定貴方在一個月內召集不到兩千人,在托木斯克和霍爾茨克你們最多全部人手也就是兩千人,當然越往西你們人手就越多,但光從托木斯克到買賣城你們走熟知的路線也得三個月,等你們半個月,癡人說夢。另外就是我方軍隊沒有哪一部特彆精銳,都是一樣的強大,勇猛善戰,你們說半個月來幫助我們,我要說半個月內我們已經結束戰鬥了。”
馬多夫發出刻意的大笑聲,幾個俄羅斯人湊趣的笑起來。
佩特林搖頭道:“張大人,我們是盟友啊,不要過度解讀我們的意思,我們也是一番好意。而且我們的人手在半年前就慢慢往你們說的瀚海邊上遷移了,那邊有了一個新興的定居點,我們叫它伊爾庫茨克。”
伊爾庫茨克原本還得二十年後才會出現,由於張瀚還有和記的出現,這個過程被大大的提前了。
俄羅斯人如狼群聞到血腥一樣,在貿易還沒有開展時就已經在瀚海邊上修建定居點,並且建立了城堡,這個叫伊爾庫茨克的城市就建在瀚海邊上,距離買賣城和庫倫的直線距離不到兩千裡,而且多數是易行的平坦草原區域,這座城池在葉塞尼河到貝加爾湖的入河河口,屬於從托爾河彙入大河再順著河到大湖的最佳擴張路線,事實上俄羅斯人此時的擴張多半都是依河流到河口進行,如果不是傑日涅夫被和記弄到了台灣,在十幾年後他們應該從北冰洋繞道抵達黑龍江江口,然後開始新一輪的擴張。
“等你們在更近的地方修築起定居點再說吧。”張瀚冷冷的道:“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類似的提議,另外,從蒙古人那邊得到的二手消息並沒有什麼用處……諸位先生,再見了。”
佩特林聳聳肩膀,一副好意受到了猜疑的委屈神情。
當然俄羅斯人自己也知道,就算能湊起兩千人也不是一個月,最少得兩個月時間,然後還得獲得沙皇政府的同意,不然的話他們不可能隨意向一個友好的蒙古部落進行大規模的侵略戰事,新西伯利亞可是剛平定沒有多少年,當初俄羅斯人的對手就是垂暮老朽的蒙古汗國,一樣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平定,而更東邊的這些蒙古部落,包括中亞的幾個強大的汗國,衛拉特人,吉爾吉斯人,哈薩克人,沒有哪個部落容易征服,漠北這邊更加遙遠,蒙古人的勢力更加強大,俄羅斯並沒有信心能用武力征服,隻能用先合作再慢慢侵吞蠶食的辦法……接著和記就過來了。
和記更富裕,更強大,更文明,這種發現很叫俄羅斯人沮喪,他們感覺在遠東這邊已經毫無機會,基本上到葉塞尼河也就是擴張的頂點了。
這一次他們的提議倒不是真想做什麼,隻是一種試探,當然如果和記表現出虛弱或是軟弱,那麼俄羅斯人的應對就是會更進一步了……
馬多夫嚷叫著道:“我們純粹是一番好意,貴方的軍事行動太急進太冒險了,有失敗的風險啊張大人……”
“請馬多夫先生自重。”莫宗通站前一步,喝道:“如果再這樣,我方的條件會更苛刻,而不是如你們想象的那樣。”
這一下馬多夫不敢再嚷嚷了,和記這邊對談判的態度已經更堅決了,再弄出什麼叫對方不肯讓步的借口來就太愚蠢了。
就算這樣,也在院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
庭院中除了和記的軍政人員,當然也有相當多的蒙古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這群俄羅斯人,不少人開始低聲議論起來,沒有人敢大聲說,但一群群人的竊竊私語就象蒼蠅一般嗡嗡響著,聽起來反而是更叫人感覺心煩意亂。
張瀚沒有介意,反而幾個侍從官很有禮貌的請眾人分散開來。
俄羅斯人走開了,馬多夫有些洋洋得意,他知道這件事雖然叫和記惡心,但沒有到使談判破裂的地步。
這就是一個小動作,俄羅斯人的消息來源當然是蒙古人,和記的人還有漢商都不會和他們合作,就算俄羅斯人拿一些貿易利益和漢商交換,還是找不著一個願意的人,在這一點上,俄羅斯人也是感覺到和記的控製力相當的強悍,值得慶幸的就是和記還沒有辦法真正控製住蒙古人,特彆是鎮守漠北的主力派出去之後,蒙古人私下活動,和俄羅斯人接觸的就更多了。
張瀚一眼看到了張子銘,他笑著招招手,叫張子銘過來。
“見過大人。”
“不必多禮了。”張瀚笑問道:“幾時到的,青城商會過來的人多不多,帶了什麼貨物過來,可曾與俄羅斯人先接觸過?”
“啊,”張瀚問了一串問題,見張子銘有些不好組織語言,他拍拍頭,笑道:“我太急了,其實我知道你已經到兩天了,為什麼第一天就不過來見我呢。”
張子銘笑道:“這又是一個新問題。”
張瀚哈哈大笑起來,挽著張子銘的手道:“我們進去聊。”
外麵的人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這邊,也有軍司的中高層人員在,不過越是高層就越知道,張瀚見人就是先外再內,而且是對重要的人先見,而不是論遠近親疏。
當下張子銘陪張瀚到小客廳,仆役們已經撤下俄羅斯人在時的茶具,換上了小蓋碗。
張瀚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和蒙古人一樣喜歡喝黑茶紅茶,我這裡是上好的白茶,不知道你是不是喝的慣。”
“蒙古人是菜疏吃的不足,所以喜歡喝黑茶解膩味,”張子銘笑道:“屬下是喜歡喝清淡一些的茶,喝不慣那奶茶。”
“我也是,太膻腥了。”張瀚見張子銘端茶喝了一口,待他放下蓋碗才接著道:“咱們隻管賣給他們茶賺錢,怎麼喝就不關咱們的事了……對了,傅青銘傅老哥沒有過來?”
“他來了。”張子銘道:“不過要照顧駝隊,不及過來向大人請安,托我給大人請罪,並請大人金安。”
“不需要鬨這些客套。”張瀚沉吟著道:“這邊的情形,怕是有些出乎你們的意料之外?”
“正是。”張子銘正色道:“來了之後,屬下和老傅他們都是目瞪口呆……北城那邊滿倉庫都是貨,甚至毛皮和各色毛呢都堆在路邊,聽說在北邊他們還有更多的人和貨在慢慢趕過來。大人,屬下敢說,三年之內,這邊的貿易額就會超過張家口,甚至規模遠在其之上。”
“這個判斷很準確。”張瀚笑道:“現在軍司上層也都是這麼想的。”
原本的貿易點應該在恰克圖,庫倫東北方向,也是勒拿河往貝加爾湖的河口。不過現在俄羅斯人並沒有推進到勒拿河的上遊,也沒有推進到最北,伊爾庫茨克已經是他們離買賣城最近的據點,根據和記存在於漠北,並且將力量一步步增強的現狀,估計俄羅斯人也沒有什麼機會繼續向東方推進了,如果從地圖來看,就是在俄羅斯遠東領土的中間切了一刀,一半左右,大約五百萬以上平方公裡的土地,俄羅斯人沒有機會染指了。
張瀚有些悠然的想著,俄羅斯人現在高興與和大明的貿易,還有與和記的合作,他們相當的開心,但他們沒有想過,曾經橫跨歐亞大帝國恐怕要被攔腰斬斷……當然現在隻是張瀚的想法,和記還沒有力量組織向北的探險隊和建立定居點,俄羅斯人也不會允許和記自己去搶奪毛皮和各種特產,但這一點遲早會來到的,隻需要從容等待。
張子銘將他們此前的考慮向張瀚一五一十的說了,到最後才用相當誠懇的語氣道:“還要請大人釋疑,我們如何維持這個長期的貿易路線。”
張瀚沉吟道:“相比於口外的大商人,你們的本金不足他們豐厚,掌握的貨源也不及他們……”要知道,比如王達通這樣的大商人,他們的貨源都是幾十年下來積攢的,關於雜貨或是布匹,或是瓷器,絲製品,越是大宗的,百姓基本上離不開的貨物,真正壟斷貨源,大批量進貨的才能賺到大錢,普通的商行小店,最小的雜貨鋪子幾十兩本金就開的起來,中等的商行也就幾千兩銀子的本錢,都是在大鱷嘴裡漏出來點殘渣就能養活他們了,當然也彆想有暴利,順順當當的做買賣能活下來,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第一批死的就是他們。
草原上的漢商更加堅強,他們也掌握著相當的貨源,原本在張家口開市的時候,帳篷過千頂綿延幾十裡長,當然不可能全部是各部的牧民,蒙古各部到馬市是以賣馬為主的,大明每年買馬都有配額,比如大同鎮一年的配額是三萬五千匹,多於這個數字就不會購買了,草原漢商負責把蒙古人更多的資源倒給口外漢商,又從口外漢商手中把蒙古人需要的糧食和酸菜還有茶磚,當然還有貴人們喜歡的金銀製品和絲製品弄到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