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平民也不少,盧四下令所有士兵先把戰馬照料好,然後和士兵一樣,盤腿坐在街邊。城東區的商鋪不多,多半是生活類的商鋪,大商鋪都在東西大街,如果能常駐買賣城,軍人也能去逛逛商業大街,給自己家買些物美價廉的異域風情的商品,這裡是批發為主的地方,肯定比在幾百上千裡外買要便宜的多了。
盧四和所有的二十左右的小夥子一樣,對給家裡買東西沒啥興趣,不過他看到幾個留短須的三十來歲的軍士長都是扛著大包小包經過,都是滿臉紅光的樣子,他不滿的搖了搖頭。
這時街頭突然有一陣混亂,一隊路過的騾馬組成的駝隊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有匹挽馬受了驚在原地亂蹦,幾個大包從半空中掉落下來,裂了口子,蘋果滾的滿地都是。
“第一小隊起身。”盧四令道:“隔斷行人,我去安撫驚馬,如果一會沒事的話你們幫著商人把蘋果撿起來。”
“北虜趕的吧,也替他們撿?”
盧四盯著說話的那個兵,冷冷的道:“下次我下達命令你再多話,抽你五鞭子。”
那個老兵縮縮脖子,不敢再出聲了。
盧四帶兵的風格是典型的槍騎兵軍官的風格,生硬,冷漠,粗暴而直接。
也就是這種風格能鎮住龍騎兵裡的老兵油子,這些已經三十或是三十出頭的士兵,很多是當兵已經好幾年了,雖然有了不錯的技戰術和體能,但他們的天賦不足,最多能當到小隊級軍士長就到頂了,麵對盧四這種二十出頭的中隊軍士長,這些人的心情當然很不舒服,不過盧四從未考慮過照顧這些老兵的心情,他的命令就是命令,從不打折扣,也不講人情。
這種簡單粗暴的風格並沒有引起士兵的反彈,在戰場上盧四的表現相當優秀,並且總能帶著自己的部隊衝殺在最應該出現的地方,不會使部下有無謂的死傷,這種風格的軍士長總能贏得士兵們的愛戴,就算平時盧四的表現一點兒也不象個二十出頭的稚氣猶存的小夥子。
另外,盧四好歹是最高等級卓越勳章的獲得者,光是這一點也足夠叫人閉嘴了。
一個小隊的士兵在老兵的帶領下跳起身來,隔斷大街,在這時混亂已經停止了,一個身量高大如巨人般的俄羅斯人已經按住了馬頭,並且在輕聲安撫著戰馬。
這是一個相當高大的哥薩克人,腰間插著兩支短銃,背後還斜挎著一支步兵銃,並沒有裝刺刀,火銃的式樣還過的去,不過盧四知道這是俄羅斯人進口的荷蘭人或英國人的製成品,俄羅斯人自己造的火銃很粗陋,威力也就是比大明的鳥銃同一檔的檔次,甚至如果大明的工部造鳥銃如果能用足料並且認真督促工匠精心打製的話,俄羅斯人自己的火銃威力恐怕還不及鳥銃呢。
哥薩克人很輕鬆的安撫好了戰馬,使狂燥的牧畜變得平靜下來。
很叫人吃驚的不止是這個哥薩克的狗熊般的體型,還有其狗熊般的力量,狂暴的戰馬被他用胳膊夾著,象是夾著一條蹦跳的小狗,幾息功夫過後,戰馬就安靜下來了。
一群俄羅斯人在一邊說笑著,似乎也是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隻是一件小事。
四周的漢商和蒙古人都發出了一些驚歎聲,不管是漢商還是牧馬為生的蒙古人,眼前這個哥薩克的表現都實在值得敬佩。
俄羅斯人有五六個,看到盧四的部下撿起滿地亂滾的蘋果,交還給趕著馬帶水果過來的蒙古人時,他們灰藍色的眼中也有一些掩飾不住的驚奇。
正規的軍人在歐洲也是少見的,在草原上這種蠻荒地帶能看到這樣的軍人時俄羅斯人都感覺驚奇,然而更叫他們驚奇的就是這些正經的軍人居然幫助一群蠻子撿著滿地亂滾的蘋果……
一個小個子俄羅斯人咽了一口唾沫,不管怎樣,在這個季節見到蘋果也是很叫人眼饞的一件事。
在遠東的海一般的森林中,野果並不少見,但多般是酸澀難吃,在漫長的人類曆史中,人類早就把易於栽種又好吃的水果區分並種植起來,在種植名單外的,就意味著並不好吃,或是很難成批成活。
俄羅斯人也沒有想到,在買賣城還有大量的水果可買。
其實在漠北很多地方都有牧人在開墾草地轉為種植,隻是牧人們的水平很差,不過栽種一些蘋果樹,種一些甜瓜,一些蔬菜,這總是能做得到的。
事實上大宗的蔬菜水果還是從漠南那邊運過來的,土默川上的板升地又恢複了元氣,大量的蔬果經過十多天的運輸過來還是相當的新鮮,盧四就知道張子銘,也就是張彥升的父親就押著幾百匹駝馬的隊伍在兩天前趕到了買賣城,並且兩天時間已經把帶過來的蔬菜水果差不多賣完了。
這東西難以想象的受歡迎。
和記的罐頭也很受歡迎,不過沒有冬天賣的好,很多俄羅斯商人和哥薩克提前買上幾罐,等他們離開買賣城,返回各個河口的居住地和歐洲領土時,這東西會在旅途中給他們不小的幫助。
“你好。”狗熊般的哥薩克向盧四伸出手來,眼眸中卻還是一片冰冷:“我叫司契夫、斯特羅甘諾夫,此前在北德維納河到蘇霍納河,庫彆納湖,舍克斯納河到伏爾加河那邊販賣木頭,那是一條重要的運輸木頭的航道,我們的北方鄰國需要大量的木頭……”
司契夫灰藍色的眼眸中露出傲氣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來,他繼續道:“後來我沿著勒拿河與鄂畢河中下遊前行,在少年時我和家族消滅了彼雷姆酋長國和葉潘恰酋長國,然後我們占領了巴拉賓大草原和大片的森林區,在那裡我們弄到了大量的毛皮,那邊的吉爾吉斯人和土人都擅長捕獵和剝製毛皮,後來我們在托木河口建成了托木斯克,然後我們沿著從林和草原行走,和布裡亞特蒙古人爭奪貝加爾湖,我們修築了雅庫茨克城堡,沙皇陛下在這裡建立了督軍府,後來我們派出了使團到明國,後來我們聽到了征召商人販賣毛皮的征召令,現在我們到這裡來,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在盧四和這個司契夫握手的時候,對方沒有什麼感情色彩的眼眸一直盯著他,並且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大通的話。
看來軍司人員叫這幫俄羅斯人等候在軍營區的街道上傷害了他們的自尊,這個俄羅斯人很聰明,也很驕傲,盧四他們的等候和張彥升飛馬進入營區之後,他們已經知道眼前這個中隊的商團軍可能是要和他們一起去做戰的士兵,所以才有了這個長篇大論。
核心的意思很簡單,他們自萬裡之外而來,征服和消滅了無數異族,他們是見多識廣和最強悍的戰士,並且如果盧四見多識廣的話,應該知道斯特羅甘諾夫是沙皇俄國的一個著名的家族,在消滅西伯利亞汗國的戰事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成就了赫赫威名。
對此盧四隻有簡單的回應:“那不叫貝加爾湖,那叫瀚海。”
一群哥薩克人勇敢的和一整個中隊的商團軍軍人對視著,雙方如果人數相當的話沒準會發生一場鬥毆,可是人數對比是十比一,盧四他們不屑於動手,俄羅斯人則充滿憤怒和忌憚。
這時蘋果撿好了,幾個趕著一群駝馬的蒙古人過來躬身感激,盧四倒是認得其中一個,笑著道:“巴彥,你被放出來了?”
“感謝佛祖。”巴彥躬身行禮,臉上滿是笑容。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土默特蒙古人,阿成台吉的部民,在被俘之後因此被判了兩年勞役,盧四曾經看押過他,後來聽說被押去種地了,還算是好差事,總比被押過去挖礦強。
這也是因為挖礦的多半是被俘的蒙古甲兵,牧民一般最多就是種地或服其餘的勞役。
“你時間還未到吧?”盧四笑道:“你不會是逃跑的吧?”
“那怎麼敢。”巴彥也知道盧四在開玩笑,不過還是嚇了一大跳,趕緊說道:“佛祖保佑,也是張大人的仁德善心,我們一大批人在冬天時都被赦免了,提前釋放。”
“哦,我知道了。”盧四點點頭,說道:“那是因為你們各部沒有丁口,沒有壯勞力,各部落都快餓死人了。”
“是啊。”巴彥樂嗬嗬的道:“我們部落死了不少人,加上被俘的,整個部落幾乎沒有一個男子,婦人們能做多少事。我趕回去時,羊群都快餓死了,趕緊打草儲備準備過冬,又是張大人仁德,賑災發給我家一口袋雜糧和一千多斤豆餅子,就靠這些,羊群和馬都沒有餓死,我們也沒有餓死。”
這個蒙古漢子臉上滿是喜慶的笑容,現在是初夏,草木繁盛,羊群每天不用趕很遠就能吃飽,每天都有母羊和母牛生產出足夠的奶水,那些剛出生的小羊吃的很好,肥肥壯壯的,人也有羊奶和奶酪來補充營養,現在牛羊也肥了,隔一陣子可以宰一頭老羊來打打牙祭,現在蒙古人也普遍開荒種一些蔬菜,巴彥家原本就有幾十顆果樹和一百多畝的菜地,當然都是淺耕亂種,不過在這種時候總會有收獲,整個部落中幾十戶牧民家庭湊起來,就能組成一個小型的貿易商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