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還是這般冷啊。”一個同樣休假的軍醫伸著腰道:“台灣那邊已經隻能穿夾衫,很多屯堡的人乾脆打赤膊了,這邊卻還得穿棉襖。”
黃玉成笑道:“在熱的地方呆多了,有時候熱的恨不得扒皮,在這裡倒是很好,有點清涼之感,也是舒服。”
“冬天的時候你便不這麼說了。”那個軍醫翻翻白眼,說道:“台灣冬天也沒下雪,和咱們大同的深秋相仿佛就是最冷的天了,在那裡多舒服。夏天熱多吃點水果,那邊水果可有的是。”
“嗯,這倒也是。”
“黃兄要在皮島呆多久?”
“按軍司安排我要呆一個半個月吧,一個半月後有新船過來,接我們去天津,然後坐馬車一路回大同去。”
“你家可曾搬到青城一帶?”
“還未曾。”黃玉成笑道:“已經在考慮了,家兄已經是搬到小黑河堡那邊居住,寫信勸我也搬過去。土地家業還留在天成衛,反正有族人看著,隔幾個月自己去看一次便是。”
“不怕時間久了,佃農賴租或是乾脆把田骨給賴去了?”
大明的田主租佃很複雜,強勢的田主會欺壓佃農,弱一些的田主就會被佃農聯手欺負,有一些地,租的時間久了,田皮一再轉租,主家勢弱的話,佃農就會乾脆把土地占為已有,時間久了,土地田契未必管用,因為一攆就是一個莊子,很可能佃戶聯手抗佃,官府裡沒有硬實關係也不會管這事,如果要打點的話,所失定然大於所得……胥吏和衙役可不是好打交道的,殷實人家招惹上這些人也會脫層皮,加上地方官賢愚不肖,有的不貪,隻拿該拿的灰色收入,有的就瞪眼等著富人來打官司,隻要沒有功名護體,定然叫你破家破產。所以田主和佃農的博弈中未必是有錢人贏,很多時候佃農耍無賴也能得逞。
象黃家這種情形,主家已經搬離,隻留下佃農自己種地,將來可能會有很大的麻煩。
“這不必擔心。”黃玉成笑道:“田皮全部轉給農政司管理了,誰要和軍司扯皮儘管放馬過來,我估計沒有人有這膽子。大同一帶,最少有二十萬畝的田皮最近半年都轉給和記了,咱們坐等分紅,要糧還是要銀子都隨意。話說回來,這田畝都是我族兄的,我也就是給他幫一下手,順道看看家而已。”
“怪不得。”那軍醫道:“不過你在草原上也分了不少田吧?你已經是營級軍醫官,地位在咱軍醫群體中算是很高了。”
軍醫體係歸軍政司管理,一般來說最高等級就是副團級軍官醫,擁有這身份的幾位都是一時名醫,張瀚花重金請過來的,都是外科和骨科的高手,除此之外,就是營級軍醫,一般也是要在四裡八方相當出名,有獨到的絕活,並且絕非江湖騙子才能到這個位子。在和記體係內,軍醫的本事是實打實的,骨傷能不能治,外傷能不能治,這些東西一眼就看的出來,軍人們也隻信任有本事的軍醫,軍醫的升遷沒有什麼彆的東西,也沒有所謂綜合考量,就是看能不能治病治傷。
黃玉成原本是二把刀,不過在小兒科上有獨到之處,到台灣之後又和幾個同仁找到了防治瘧疾的辦法,這下在軍醫群體中算立住了腳,第四團和土人幾乎每日都在交戰,各屯堡除了福建浙江廣州等南方人外,還有一半以上是從遼東運過去的遼民,水土不服生病的人也多,外科和內科的水平都能叫人得到很好的磨練,黃玉成的水平也是突飛猛進,加上他的小兒科水準原本就不低,屯民中的孩童他救治的多了,現在可以說是小兒科專家級的人物了,營指軍醫官,實至名歸。
和普通的輪休人員不同,高級軍醫官從台灣返回家鄉休假都會被派駐某地呆一段時間,軍官們的水平高低不同,可能有些疑難雜症,到高手手中就是迎刃而解,營級軍醫官整個和記不超過五十人,以現在和記掌握的地盤和控製的人口來說,實在是懷水車薪,軍司方麵真是能利用都要利用上,黃玉成的休假也是提前一個多月開始,目的就是要他到皮島這邊呆一段時間,幫助這邊需要幫助的病人。
“不過這一次我不是呆在島上。”黃玉成道:“直接去十二團在寬奠和大奠一帶的團基地,那邊聽說有一些傷員和病患,要不然的話軍司也不會死活安排我到這邊來。”
“能者多勞啊。”另一個軍醫隻是在皮島呆十天左右就能走,隻要下艘往天津的船出發就行了,他心情當然輕鬆的很。
這時船身微震,兩艘小型漿船讓開,大船的船身輕輕靠岸,大副水手長們開始吆喝水手忙碌起來,靠岸後的事情也是很多,補充食水搬抬貨物,保養船身,包括在水下除去船身上的寄生物和水藻,黃玉成回頭看看,這艘船上也有幾個俄羅斯人在督促著中國副手和水手們忙碌著,他對這群北方過來的藍眼大胡子們並沒有成見,不過看到俄羅斯大副舉著銀壺猛喝幾口的樣子,黃玉成還是搖了搖頭……可能是從苦寒之地過來的,這幫家夥愛喝酒的習慣已經是烙在骨子裡頭了,有事沒事都要喝兩杯,有一些自律較差的乾脆每天都是醉醺醺的,要不是傑日涅夫挑的人確實都是好手,怕是早就被常威攆走好幾個不能自控的醉貓兒了。
眼前這個就是算能自控了,停船了才開始猛灌,估計喝完存貨之後就會上岸買酒……和裕升的軍人是不準飲酒的,這些俄羅斯人算是特殊對待,估計也是張瀚親自下的令,要是徹底禁酒,這真是沙皇加曆代俄羅斯政治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還是免得多事吧。
“我坐小漿船直接上岸,江口那邊就有人在等著。”黃玉成揮手和夥伴道彆,在船上身為軍醫也是照顧了不少人,很多人都向他揮起手來。
連那大胡子的俄羅斯大副也向黃玉成揮手道彆,這廝可能是酒精依賴,在海上有公事時不能喝,暈的不行,黃玉成先用生薑片叫他含,後來叫他飲生薑水,掐虎口,均不見效,又用硝磺碎末灑於臍上,飲碎末粉水,結果將他給治好了。
很簡單的中藥成方,但這就叫幾個俄羅斯人驚歎不已了,另外中國海船上保存清水和吃食的辦法也很巧妙,比如發豆芽防止敗血症和掉牙,這一點比起當時的歐洲人還是強不少的。
一個合格的醫生收獲尊重太正常了,黃玉成也不以為意,揮手向船上的人道彆,順著棧橋往停靠八漿船的岸邊走過去。
和記也有自己的小船,和皮島上的東江係統並不相融。
自從上次李平之和張續文用鎮虜衛號轟擊過皮島之後,毛文龍雖是答應了和裕升的條件,雙方算是又成了同盟,不過彼此都知道此前的交情算是一筆勾銷,往後去不管哪邊翻臉都有可能,雙方都是互相提防著,哪有可能還共用港口和棧橋。
和裕升的好處就是財大氣粗,加上人才儲備和調動都方便,造港口修棧橋造漿船,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到天啟五年的時候,東江鎮與和裕升在皮島上各有軍營區和倉儲區,還各自有港口,船隊,棧橋,漿船,水師人員,算是一島兩套班子,隻是東江因為家大業大,港口和船隻數量都比和記要多一些,不過要比起和記的精致和高水平,那就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黃玉成走上岸邊的時候就看到有幾艘東江水師的戰船和來往皮島登萊的商船一起出海,戰船是烏船,在福建水師也是主力戰船,也是標準的中國水師的戰艦,雙桅,船頭有小型的敵樓和衝角,船體或是三層或是兩層,底層壓艙裝貨,二層住人,三層操作船隻和操練士兵,因為是尖底和有水密艙設計,這種船的空間不大,裝貨儲量不多,不過勝在易於操控,水密艙設計不易沉船,另外雙舵操控還是相當先進的。
其實大明經曆蒙古和開國到中期時的倭寇之患而導致禁海,不過華夏文明還是有相當強的自我修複能力,到永樂年間就有鄭和出海,說明當時的造船業並未落後,最少在艙程和規模上也是空前的壯舉,然而在禁海政策下一直到隆萬開海,大明的造船業不僅沒有前進反而是倒退了,當前這些船還是有些亮點,但相比較此時歐洲的各種帆船已經是全方位的落後了。
幾艘東江船慢騰騰的沿著航線鼓起了風帆,他們在經過鎮虜衛號時已經如小孩子與成年人在一起的感覺,不過黃玉成並沒有覺得驕傲,近來因為荷蘭人逼迫的原因,台灣軍司的上下都感覺很憋屈,無奈台灣行軍司陸軍雖強,也不能說包打荷蘭,海上力量就明顯偏弱,力不如人就隻能忍著,看著一艘艘大型戰艦耀武揚威的在自己眼前來回經過,這種感覺沒有經曆的人是很難理解的。
相形之下,北中國海域沒有外人,可並不代表外人沒有能力過來……如果真的強盜力量更強,胃口更大呢?眼前這些大明水師的戰船,到時候真的能擋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