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什身上背著四個箭囊,每隻箭囊裡頭都有過百隻箭矢,這些箭都是他閒著沒事的時候自己削出來,上好箭頭,粘好尾羽,每個蒙古騎兵幾乎都會自己造自己合用的箭矢,蒙古人沒有工部也沒有甲仗兵器局,他們的甲仗兵器除了少數祖傳的或是從明國那邊搶的,多半就是自己慢慢造出來。
另外幾個甲兵都穿著兩截甲,上身綿甲,下身是甲裙,有幾個還穿著鐵網靴,他們和巴什一起都蹲在地上,在磨刀石上用力磨著自己的佩刀,或是打磨著鐵矛的矛頭。
每個人的兵器都有年頭了,刀鞘和矛柄都很陳舊,但甲兵們打磨起兵器來還是十分認真……所有人都知道兵器就等於是自家的性命,絕對馬虎不得。
四周都是刺拉刺拉的磨刀聲,巴什早早將自己的一柄柳葉刀磨的十分鋒銳,隻要揮刀掠過敵人便可殺敵,後人總以為冷兵器時代戰場殺敵需要劈斬中敵人才能殺人,其實這種鋒銳的殺人利器隻要在人身上劃過,就會劃出大片的深及骨骼的長大傷口,在這個時候的止血和消毒條件來說,幾乎都是必死無疑。
巴什還有一柄傳自祖父手中的鐵矛,當初打造時定然費了不小的心力,那應該是圖門汗在世時察哈爾與土默特俺答汗在位時的光景了,那時候左右翼蒙古都很強盛,東有速巴亥與炒花,經常引三十萬騎經河套入遼東,幾次深入到遼陽城下,雖無馬市,左翼蒙古也從未短了明國的物事。
右翼則是在俺答汗領導下蒸蒸日上,土默川的漢人替俺答汗提供蔬菜和糧食,打造兵器建築城池,實力強勁的土默特部占據了半個草原的地盤,西到青海與黃河河套區域,東抵張家口一帶,數十萬控弦之士威脅大明半壁江山,俺答曾兩次攻到京師城下,令得大明君臣驚惶失措,惶恐無比。
而現在這支鐵矛已經傷痕累累,遍及劃痕,矛尖也有小小缺口,這應該是在某次戰事中崩裂下來的。
若是有充足的精鐵和鐵匠,這種鐵矛肯定要被放棄了,熔煉重鑄,重新鍛打磨製,而此時當然說不得這些,隻能將就著使喚。
巴什和身邊的甲兵有些格格不入,他是土默特部的流竄甲兵,在喀喇沁部邊界投效了察哈爾人。
和其餘來自各部的流浪騎兵一道,今日的襲擾主力,先行衝入敵陣的就是他們這些外來部落的人。
好在察哈爾部的高層也知道突破商團軍的防線十分要緊,這一次他們破天荒的將各部的甲兵和精銳牧人集中在一起,也在自己部落中挑選了一些有甲衣在身的精銳,集中使用,企圖在商團軍的防線發現真正的薄弱之處,然後打開缺口,再增兵擴大商團軍防線上的漏洞,最終使整個部落都能穿行而過。
在遼闊的草原上構築防線很難,連巴什這樣的普通甲兵也覺得和裕升太過於狂妄,南北數百裡,縱深幾達兩千裡的廣闊地方,憑借眼前這些步兵為主的兵馬就能擋住?
巴什曾與商團軍打過仗,不少察哈爾人的甲兵也詢問過他的意見,在巴什看來,商團軍最強的就是槍騎兵,重甲騎兵騎乘著高頭大馬,橫衝直撞,甲胄精良,武器鋒銳,騎士膽魄和勇氣過人,殺人的技藝嫻熟老練,不愧是草原上一支強悍之至的鐵騎兵。
至於步兵,巴什見識不多,隻是感覺商團軍守備防禦著實有一套,他告誡諸人,如果看到那些不起眼的敵台墩堡,最好還是繞道過數百步的距離再走,否則很難說是否會被敵台之內的小型火炮所傷。
眼前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地貌,隻有少數的岩石丘陵地帶,草皮在這些石丘上長的很稀疏,顯露出石塊原本的顏色來。
從這片戰場往南方看是一條沽沽流淌的大河,有幾幢破敗的舊建築在何邊矗立,雖然經過歲月侵襲,蒙古人也不擅長維護,房屋已經破敗不堪,但從遠方來看,建築仍然是氣派堂皇,曆經二百多年的歲月仍可看出當初建築時的費力與用心。
“那是沙河驛。”看到一個察哈爾甲兵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那邊,巴什解釋道:“在那邊有沙河驛,明國人在洪武和永樂年間修築的,往西南是沈河驛,兩條河相隔三十裡,有兩個驛站連接,再往南是黃崖驛,然後是灤河驛,那邊就是明國人的地盤了,隔著條河,便是耕作的農田,不過他們不敢太過用心……”
察哈爾甲兵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巴什臉上肌肉抽動一下,說道:“那邊不少地方在他們的邊牆之外,無險可守。”
另一個察哈爾甲兵大笑道:“這些南蠻子,怕咱們去搶唄。”
巴什點點頭,說道:“往東就是咱們要去打的地方,明國的舊開平左屯衛,往南邊是邊牆和獨石堡,這邊有沙河沈河白河灤河,河流很多,還有山峰交錯,是我們南下的障礙。”
其實巴什等人所立地方原本也是大明治下,曾經在洪武年間立開平衛,這裡方圓三百多裡都是當年的開平衛防區。從開平衛往東行就是依附大明的朵顏三衛,當時這三衛是內附衛所,明初內附歸順的蒙古人還是很忠誠的,韃官世家與大明國運同休的也頗為不少,從朵顏三衛防區過去才是遼西走廊和遼河河套區域,也就是左翼蒙古地盤。
加上遼東的遼王和寧王,加上當時叫北平的燕王,大同的代王,整個從山西大同到遼陽的對北虜和女真的防線就成型了。
靖難之變,明成祖遷寧王和遼王內鎮,同時為了酬謝幫他南下爭天下的兀良哈蒙古人,將朵顏三衛由內附改為獨立,開平衛放棄,防線內遷三百餘裡,加上朵顏三衛自立,遼西從內鎮直接變成與敵區接壤的區域,京師也是從親王內鎮的重鎮變成了前線。
天空蔚藍,地麵上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這時候一個察哈爾人的將領在做戰場上的動員,蒙古人拙於言詞,不要說鼓動的話語,就是罵人的話也沒有什麼新意,在這個將領說了片刻功夫之後,所有甲兵和牧人都發出陣陣叫喊聲,接著號角聲響起,三千多騎的隊伍向著前方猛撲過去。
巴什兩腿輕輕夾著馬腹,身體隨著戰馬身體的起伏而高低起伏著,風速逐漸加快,四周全部是用蒙語叫喊的同伴,這一次出擊多半是甲兵,雖然都穿著簡陋的綿甲,但在蒙古諸部中,能披甲就代表是十分勇武善戰的漢子,同時還會定期接受軍事訓練,並不是那些平時隻會放羊牧馬的普通牧民。
昨日這裡的戰場曾經哨探過,幾十個哨騎深入了近十裡路,發覺在開平左屯衛舊所城附近有一百五十多人的商團軍在駐紮,隻有簡單的木柵欄牆,並沒有大型火炮,工事簡單,火力薄弱,簡直是突破的最佳地點,察哈爾的高層接報後,考慮可能是因為靠近明國的獨石堡長城防線,商團軍有所顧忌,所以並未在此派駐大軍。
今日三千多騎前來破陣隻是一個開始,如果順利,可以往北方一路卷過去,固定防線就是這樣,一處破則處處破!
“殺啊,殺光漢狗!”
蒙古人狂叫起來,人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或是騎弓,戰馬加速狂飆起來,巴什感覺自己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他追隨過阿成台吉攻打過集寧堡,曆經了半年以上的圍城戰,感覺圍到筋疲力儘,整天都琢磨怎麼打進堡裡去,後來大汗死了,阿成台吉也死了,帶著他們打仗的塔克囊成了殺害大汗和阿成台吉的凶手,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那段時間,巴什感覺天空都是灰色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直到如今,重新的奔騰的戰馬上揮舞著祖父留傳下來的鐵矛時,一股蒙古人特有的自豪感湧上心頭,是的,衝鋒,策馬騎行,揮舞鐵矛,殺戮著明國漢狗,這才是蒙古漢子應該做的事情!
前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突兀的灰色,巴什的眸子猛然凝固了,很多人都和他一樣,不是說隻有一百五十多商團軍,怎麼眼前卻是象有過千人?
此時馬速已經提到最快,很多人想調頭都來不及,隻有在兩側的人下意識地開始控韁往左右閃避著,但此時已經跑入百步之內,熟悉商團軍火銃射程的巴什已經絕望了,他看到前頭商團軍的前兩列已經蹲下,上著刺刀的火銃發出星光一般閃爍的光芒,最後一列的火銃平舉著,黑洞洞的銃口在刺刀下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劈劈啪啪……”
銃聲似乎是很突兀的響了起來。
巴什仿佛還看到有不少夥伴張開騎弓,試圖用弓箭還擊,他痛苦的趴伏下身子,嘴裡大喊道:“不要還射,還有好遠,騎弓無用,趴在馬身上,儘量躲避……”
不過混亂的戰場上沒有幾個人聽到他的叫喊,察哈爾人其實在近來已經頗為願意吸取教訓,多研究一下商團軍的戰術戰法,不過那隻局限於高層的少數人,多半的北虜是完全蠻荒狀態下的野人,他們平時交流的圈子隻局限於自己的家人和鄰近牧場的牧人家庭,隻有在大規模集會時他們才會接觸到更多的人和圈子,這種封閉信息狀態下極容易被先進宗教蠱惑,於是更難接受新的知識,在牧人和農民兩個不同的種群來看,草原上的牧人局限於地域過大和民族文化傳承,對牧馬放羊外的知識了解十分有限,並且也沒有太多的學習欲望,相對來說,農民的圈子也是半封閉的,但華夏的傳統就是學習和尊重讀書人,相比較而言,牧人就要更加落後和愚蠢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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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師昨天破碎虛空了,令人扼腕痛惜,他是位天才,是一位領路人,老實說現在我們這些寫網文的九成都沒脫離黃易創立的流派範疇,說句很多網文寫手承認的話,大家都端著黃祖師給的飯碗啊……
廢話了,想起當年看尋秦記時的激動,在書店等實體書更新大唐雙龍,這些經曆再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