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番野人!”
箭樓上的哨兵是最早發覺不對的人,人在驚覺時先是下意識的大叫,然後他們才敲響了哨樓上的銅鑼。
鑼聲響起之後,整個軍營都發覺了衝過來的野人。
一看到有好幾千人之多,軍營裡所有的軍官都衝了出來。
李守信和劉洪等人還在十寨營盤和常威等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沒想到,一貫隻有幾百人規模的野人居然能聚集起這麼多男丁衝殺過來。
“好啊,太好了。”黃玉安衝出來看動靜時,正好是第一營指揮盧大富也跑出來的時候。
不僅是盧大富一個人叫好,所有軍官都是一臉興奮。
黃玉安和軍醫們都是一臉無語。
大隊指揮姚奉賢叫道:“叫炮兵往後延長彈道開火,三輪炮火打散野人隊列後騎兵從兩翼衝出去包,步兵按連級陣列自行出擊抓俘虜。”
命令簡捷明快,所有人都是立刻聽令行事,和裕升的指揮層次很簡單明快,沒有人會誤事。
軍號聲響起之後,炮兵陣地又看到旗語覆命,團直屬炮兵營立刻開火!
二十多門六磅炮一起開火的動靜簡直是驚天動地!
火光噴射,地動山搖,二十多顆炮彈直掠野人陣列後方,立刻就是騰起了二十多處煙柱,灰塵,樹木碎屑,泥土,藤蔓,當然還有人的身體,血肉,骨骼,衣袍,這些東西飛的滿天都是。
所有野人都嚇壞了,原本就散漫的衝擊陣形立刻變得無比混亂。
這時營門大開,四百多殺氣騰騰穿著胸甲的騎兵從營門飛馳而出,分散至兩翼後開始提速衝擊。
陽光下胸甲熠熠生輝,土著射手開始射箭,但弓箭打在胸甲上隻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根本無力穿透。
騎兵們則是用火銃還擊,密集的火銃立刻打翻了一地的人。
中間的步兵早就列陣完畢,連縱陣出營,然後擺成橫隊,刺刀上膛,士兵們火氣都大的很……打了一夜仗,早飯還沒有吃飽,誰的火氣不大?
軍鼓聲中,幾十個連橫隊開始大步向前,邊走邊發銃,刺刀上膛,等騎兵兜到後陣,步陣也逼近過來,土著們到處被驅散,他們拚命抵抗,悍不畏死,但如飛蛾撲火一般,衝上來就被火銃打死。
一個個戰兵分遣隊早就饑渴難奈,昨晚他們就沒有發揮,現在這幫穿著鐵甲的家夥也顧不得保存體力,飛奔上前,用大斧和長刀拚命招呼過去。
“傳令,能不殺就不要殺。”盧大富等軍官都著急了,開始約束著部下,不過收效甚微,土著們不放棄抵抗,士兵們就沒有辦法抓活的。
等常威和張續文等人聽到動靜趕回來時,就看到一隊隊的士兵在陽光下縱情殺戮,而那些明顯已經被包圍陷於困境的土著仍然在奮力抵抗,幾乎很少有人主動投降。
“這幫家夥……”常威搖頭道:“野蠻,悍勇,不畏懼死亡,很難收服啊。”
張續文道:“以柔克剛,懷德而使其來投,可否?”
“不行。”常威道:“不畏威也不可以懷柔,我們倒是每次都想多抓些活的,扣下來做農活,慢慢吸引他們的部落來投,但效果十分有限。”
“總會有辦法……”張續文目光堅定,說道:“此事容在下慢慢設法。”
“你要能做好,”常威看看李平之,說道:“功勞不在他之下。”
……
這一亂一直到傍晚時分,將士們辛苦了一天一夜,等李國助帶人趕過來時,正好看到大隊的灰袍軍人用長刀巨斧或是上了刺刀的火銃押解著俘虜。
俘虜足有三千多人,大約是這附近二三百裡所有的土著精壯,這倒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打死的人有六七百,跑了幾百,多半是後陣的老弱翻山跑了。
“沒事,他們各部失了主要的青壯,這一下不複成威脅了。”
各部的首領和族老有一百多人,全部被押在一邊。
常威掃了一眼,令道:“派兩個連隊,把他們全殺了,不必關押了。”
“是,政事。”李守信並不吃驚,當然接這種軍令他也不會歡呼雀躍,當下看了軍官們一眼,令道:“盧大富,你帶人去。”
“呃,是。”
盧大富嘴裡象是塞了個鴨蛋,不情不願的去了。
李守信微微一笑,這個部下很不錯,也是自己的心腹班底,就是一直沒經過什麼象樣的風浪,心也太軟。
盧大富帶連隊押人時,出乎張續文意料之外的就是土著們都沒反抗,那些首領和族老都是老老實實的跟著走了。
李國助笑道:“常兄果然是手辣的很。”
“李兄莫怪。”常威笑道:“你一來就看到這樣的場麵。”
“場麵沒啥。”李國助道:“就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常威道:“我在這裡一年半多,明白一個道理。土著尚未開化,所以不管是以懷柔之法還是威壓都很難奏效,真正要控製他們一整個部落,就得殺光他們的上層,包括族老,首領,說話算話的人。把這些人殺掉,他們剩下的人才失掉主心骨,才容易控製。”
李守信肅然道:“常政事說的事實,此前我們也抓過一些土著叫他們種地,發覺他們比北虜還難控製,一有機會就想跑,甚至要殺害看押他們的將士,桀驁不馴,很難管束。所以寧願人手不足也不敢用他們。今日機會難得,幾個部落的首領和族長都被俘了,殺掉他們,剩下的土著便好管的多。”
“原來如此。”李國助頗有感觸的道:“日本人似乎也是這樣的,桀驁不馴,很難投降,但上層一旦明白要失敗,投降的決定很容易下,而下層就不同了。”
這時遠處的荒野傳來槍聲,一個連的士兵看押和分批帶上俘虜,一個連的火銃手輪射殺死這些身份特殊的俘虜,在大隊的俘虜群中傳來隱隱的哭聲,但這些剛剛拚死抵抗,誓死不強的土人沒有一個站起來反抗的,似乎他們的精氣神果然都隨著戰敗和首領被殺而耗光了。
槍擊持續了一刻鐘功夫,等常威和李國助等人轉頭去看時,地上已經滿是屍體和血水,一群老兵帶著新兵拿著刺刀在地上戳刺補刀,幫那些垂死呻吟的人解脫。
“突然感覺我們身上滿是罪惡。”張續文扭轉了臉,不繼續看那邊的場景。他倒不是害怕,從托木斯克到漠北他已經見多了死亡,自己手中也有多條人命,但這樣赤裸裸的屠殺,強權欺淩弱小,仍然叫張續文有些接受不了。
“續文兄,”李平之勸道:“我們華夏人向來是這樣,那些荷蘭人是這樣,西班牙人也是這樣,大家都是一樣的。”
“我們是以仁德……”
“那是瞎扯啊。”李平之瞪眼道:“我華夏幾千年曆史,先是諸夏,成周都認為自己是諸夏人,後來齊楚興起,把東夷人徹底滅了,然後秦人開始南伐,今日南疆,多半是秦人所奪,南蠻部落被攆向更南的地方,也就是今日之西南諸夷,然後漢人南下,西進,北上,奠定我中國千年疆域,原本的土著,多是男子被殺,留下婦孺,要麼舉族逃亡。哪裡有什麼以仁德懷遠人的事情,那是臆想和有意的編造!”
張續文無言以對。
李平之又道:“不過適當懷柔也是可以,土人不同於諸夷,島嶼封閉,他們比西南夷和北虜東虜要純良的多,看似桀驁凶暴,其實反而容易訓服……用大人的話說,他們的文明太低端了,連北虜都不如。”
這時眾人已經把話題轉向海邊的港口,常威和李國助都很高興……和裕升的海上實力會有一個躍升,李國助則是去掉了一個心腹大患,不必再擔心有內部紛擾和有人威脅到平戶。作為一個合作夥伴,和裕升已經強大到李國助不必擔心對方打自己的主意,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犯不上。
張續文則是將眼光投向不遠處,基地的東北方向有一個巨大的造船廠,傑日涅夫等人就在那裡,他們先行一步,從天津港口上船下海,直下台灣,反而比張續文等人早到的多。
距離不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艘船的龍骨矗立著,這是一艘建造中的雙桅縱帆船,張續文感覺和中國福船最大的不同就是帆,西式的船都是軟帆,而且控製風力上遠遠超過福船,福船的長處是穩定,有優秀的水密艙設計,但西式的帆船在艙下有很大的空間設計,可以在兩舷放置大量的火炮,這又是福船無法比擬的長處。
這種縱帆船一旦造成,批量出產,未來的大海上,和裕升的實力會有大幅度的提高……
“續文兄,走了。”李國助招呼張續文道:“我們去船廠看看。”
“好。”張續文展顏一笑,說道:“我替大公子介紹造船的傑日涅夫。”
“早就聽說過他了。”李國助一臉渴望的表情,不過從他自己到和裕升的人,都明白這邊不可能放傑日涅夫去平戶造船。
不管是荷蘭人還是西班牙人,造船的設計和建造流程都是機密,絕不可能泄露。
等張續文策馬趕上去時,李國助笑道:“也難為你們了,能從俄國找來這些高手造船,不然的話,和裕升就隻能走另外一條路。”
“可不是。”張續文微笑著回答。
“你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沒什麼……”張續文低了下頭,又是抬頭笑道:“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而已。”
“續文兄早些適應吧。”李國助道:“這是一個比漠北更殘酷和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