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鄭芝龍對李平之道:“李經曆,你也最好做幾身衣袍,你也得到台灣呆一陣子,彆看現在穿夾袍還穿的住,天氣變熱也就是眨眼間的事!”
“好,聽鄭兄的。”
李平之是軍令司經曆,在大明也算是個八品官職,他才從學校畢業不滿一年,這樣的進步已經算飛快神速了。
主要就是他有幾次功勞,每立一次可以提前進行升職試,文官的升職試幾乎不會有人通不過,一般的知識點在學校都是學習過了,對李平之來說毫無困難可言。
這一次南下打通驛傳的任務,進行的十分順利。
甚至於李平之都很難想象的順利。
大明的官場腐敗遠超過普通人的想象,各地的驛丞幾乎沒有一個拒絕的,甚至連表麵文章都懶得做。
隻要付出很小的代價,和裕升的緊急塘報就可以順著大明的驛傳一路南下,並且肯定是最優先級彆的遞傳。
這樣的話,原本台灣往李莊的塘報沒有辦法確定時間的尷尬局麵就徹底扭轉了,不僅是台灣,包括日本和南洋在內,消息的傳遞都會快很多。
如果將來有必要,在廣州到大同也可以與福建的驛傳路線重合,也是可以很快的送回消息。
如果朱元璋知道他一手創立的驛傳係統被一群反賊這麼利用,不知道會不會在地底下氣的滿地打滾。
從山西大同南下,渡過黃河,穿過潼關,進入河南,然後經過南陽府進入湖北,經由沙市襄陽的線路沿江而下,然後再南向經過江西,再由江西進入福建,然後一路向東進入福州。
對張續文和李平之這樣徹底的北方人來說,這一路才知道中國之大,各地的風土人情之不同,而各地方的景色又有多美。
南方的江河實在太多,林木又是那麼茂盛,在這二月下旬的時候,大同的天氣還是很冷,屋中還是要生著爐火才暖和,而在福州這裡,天氣已經暖和的不象話,棉襖當然是穿不住了,人們早就換了夾袍,按鄭芝龍等人的話來說,再過一個月就乾脆穿不上夾袍,而是要穿單衫了!
這樣的天氣,初來者當然有些不適,不過李平之和張續文一樣,不僅沒有太多不適,相反卻有相當的興奮和雀躍之感。
風吹在臉上,一點兒沒有大同的風那種冰寒刺骨的感覺,相反,溫暖濕潤,還著海風的腥鹹,更令人增添了幾分興奮之感。
“我們就不必進城了。”李平之對眾人道:“城外的驛站已經說妥了,我們在這裡暫時休整一下,可以接著繼續前行。”
福州有七座城門,東西南北四門外還有湯門,井樓門,水部門。
從城門的名字就能看的出來,這是一座伴水而生,也伴水而盛的城池。
早在宋時因為對海外貿易的發達,福州和泉州就是福建的兩座貿易重鎮,當然在宋時泉州更是重要,日常停靠的船隻有過千隻之多,
福州比泉州要差一個檔次,但在當年也是要緊的貿易口岸城市,十分繁榮和發達,在南宋末年,外來的阿刺伯色目商人控製福州叛亂,配合元軍屠城,整個城市毀於一旦,經過三百年的重新發展,福州又成為福建一省最繁華的城市,在長期的禁海政策之後,福州的地位已經超過泉州,然而兩個城市的繁榮程度都不能和南宋年間相比了。
眾人都是在東門外,城門外有很多附郭居住的人家,一個個小型的村落式的建築又成為集鎮,然後越來越繁榮和稠密,漸漸成了半城市半集鎮的所在,店鋪和小巷街道亂七八糟,城外到處是行走的人群和來往的商旅,也有進入福州城的行行色色的旅人們。
來自大同的人們不停的打量著這邊的情形,對這些山西人來說,福州這邊的情形已經簡直等若異域,充滿著種種彆樣的風情。
來往的人很多,打扮氣質都和比方人完全不同。而相比北方人,南方近海地方的人個頭一般較小,膚色較黑,不過這邊的婦人都是身材勻稱,膚色十分白皙,可能海風能吹黑男子的臉龐,卻使婦人的膚色更加滋潤明豔?
在張續文宣布可以自由活動之後,不少人溜達著去品嘗起本地的小吃來。
“蚵仔煎啦。”鄭芝龍指著一種小食對張續文道:“來福建不吃這個,等於白來了。還有一些大菜,不過要慢慢品嘗,街邊小食,首推就是魚丸和蚵仔煎。”
在從托木斯克到漠北,長達一年多的出使生涯使張續文和鄭芝龍等人不僅是榮辱與共,甚至是交托性命,對鄭芝龍的推薦張續文想都沒想,直接道:“老板,來兩份。”
“你請客啊。”鄭芝龍此時也就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沒有經曆過被李旦放到台灣和火拚顏思齊等血腥的事件,性格還是比較陽光開朗的好青年一個,當下就是笑嘻嘻的和張續文開起玩笑來。
張續文笑道:“兩客小食也值當一說,來多少我請多少。”
張續文著實不討厭鄭芝龍,對方是南方人,但有北方人的體形不說,還有著北方人的豪爽大氣的性格因子,又有南方人的精細謹慎,不僅適合當朋友,也適合成為戰友和夥伴。
鄭芝龍原本就很優秀,要不然李旦也不會收他當義子,在曆史上也不會輕鬆火拚了顏思齊,成為十八芝之首,獨占台灣笨港,然後又順利接收了李旦在笨港的遺產,二十來歲就有了自己的船隊,二十年內擁有十幾萬部下和千萬兩白銀的資產,這樣的人成功當然自有其道理。
很快兩分蚵仔煎就端了上來,放在銀質的小盤子裡是煎的金黃的牡蠣,韭菜切成手指節大小長短,和牡蠣,番薯粉,雞蛋混在一起油煎,味道十分軟糯可口,最要緊的,就是有一種特彆鮮嫩的感覺。
“不對啊。”張續文道:“番薯粉?”
“我們福建這裡進來番薯比北方早很多啊。”鄭芝龍笑嘻嘻的道:“這東西產量不高,但是甜啊,我們這裡天氣熱,雨水多,番薯長的比北方好的多。不是我說,孔先生改良多次千方百計試種出來的高產番薯,產量是比咱們這裡高出一截,但口味麼,真的差的多了。”
“是真的很甜。”張續文感受著舌頭上的新鮮嫩滑,果然有一種鮮甜的感覺。
這個時代的人哪怕是小康之家也不一定吃的起多少糖,糧食都不夠吃,鹽都是管製品,何況是更何級彆的白糖?
番薯能吃出甜味來,怪不得在福建這樣的地方已經很受歡迎,不少人主動種植,而不需要象北方那樣拚命勸誘百姓,經過一百多年才普及開來。
“我不喜歡姓李的那個家夥。”鄭芝龍吃著蚵仔煎,看著往前方踱步的李平之,突然說道。
張續文道:“為什麼?”
鄭芝龍道:“這小子野心太重了,從兩眼裡就看的出來那種一心往上爬的光芒,老子不喜歡他。”
張續文沒出聲,繼續品嘗著自己手中的美食,等他吃完之後,放下小小的圓盤,讚道:“你們福建人還真是大方,吃個小食還用銀盤。”
“論起地方富裕,福州還算可以了。”鄭芝龍一臉無所謂的道:“不過這種小店當然是要虛好看,這盤麵上鍍銀而已。”
“還有什麼精采的小吃。”張續文道:“趕緊帶我去嘗嘗,我們時間可是有限的很。”
“還有。”張續文又道:“你小子當初到大同的時候,很該叫你好好照照鏡子。”
“為什麼?”鄭芝龍一聽之下愕然,接著明白了張續文的意思。
剛到李莊的時候,鄭芝龍不也是一個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的後生麼?
“兩年不到啊。”鄭芝龍自失一笑,咧嘴道:“我感覺自己已經變了,變得很厲害。”
“變個鳥啊。”張續文哈哈笑道:“還是那副鳥樣,隻是見識過更多,變得內斂了而已。”
“那你說我這樣的人,好還是不好?”
“當然好。”張續文斬釘截鐵的道:“功名利祿,誰不想要?我也想要!用大人的話說,這必定是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大夥兒有點進取心不是好事?”
鄭芝龍聽著微微一笑,神態恢複從容,他道:“趁著還有些時間,帶你去多吃幾樣,上了台灣,那邊可是荒涼的很,想吃好東西就不容易了!”
……
李平之當然不知道後頭有人在嘀咕自己,不過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他確實是一門心思要做好自己的差事,立功受賞,彆的事情都是無所謂。
在學校李平之就是自己確定了師從縱橫家的路子,這個時代,原本也該是他這樣的人大展拳腳的時代。
從狹窄的道路往前,三丈多高的城門就在不遠處,一小隊兵丁守備在城門,做出了戒備的樣子,城門附近的貨攤和行人都被趕開了。
看到這樣的情形李平之反而有些意外……福建這樣的地方也不是當年倭寇大舉進攻的時代了,怎麼戒備反而是這樣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