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六一溜小跑進來,四十多歲的人,身手倒是比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還要矯健幾分。
見張瀚和李慎明站在庭院廊簷下,韓老六就在階下抱拳一禮,腰板還是立的挺直,這個礦工漢子大聲道:“屬下見過張大人李大人,祝兩位大人年安。”
“等你大年初一的時候再來說吧。”張瀚笑道:“拜年提前說,心也不誠。”
“屬下可是拿了大份的紅包,拜帖錢都能省了。”韓老六故意大聲道:“試驗成功,年前咱們就開始大規模的練鋅。”
“比用爐甘石方便很多吧?”
“那是,”韓老六道:“鋅很好提煉,和銅一起熔鑄就出來黃銅,比以前不知道省了多少事情……”
四周的庭院都是侍從司和軍令司軍政司的辦公場所,這當口下午就放假了,隻有還沒有搬取家屬到青城的官吏們會挑一部份值班,原本就心浮氣燥的,哪當的起韓老六這麼大嚷大叫的,不少人都跑出來看熱鬨,指指點點的說著熔煉黃銅的事情。
事情是明擺著的,有這麼一個技術,煉出黃銅要簡便很多,隨之而來的當然是利潤上漲。
田季堂從自己的小屋裡鑽了出來,情不自禁的舒展了一下眉眼,那張黑臉看起來也順眼的多了。
這陣子老田可是把自己逼的夠嗆,每天都在各地分司送來的賬簿上打著算盤算帳,從京師到臨清,再到太原各處的分司,什麼交際喝酒的費用都被他砍了一大塊下來,算算加起來也是不到十萬的銀子,估計下頭還得怨聲載道,不過這些費用都是和裕升剛打開市場時的規模,以現在的江湖地位和市場已經打開的局麵,這筆銀子確實也是可以省下來。
不過往下去再怎麼找也是再難找到超過一千兩的銀屑了,軍司近在眼前,軍隊的財務十分透明,原本就不事生產,多少銀子都是財務這邊撥過去的,花多少用多少都清楚的很,田季堂可不敢大刀闊斧削減軍隊的用度,儘管看起來似乎也有浪費的地方,但張瀚再三交代,將士們在極北苦寒之地打生打死,省一千兩銀子的罐頭絕對會得不償失。
聽到韓老六的話,田季堂的臉色也好看了很多,財務這邊預估的比一般人準確的多,省下來的時間可以多出最少四十萬兩的銅錠,由於黃銅產量增加,也不一定要軍司鑄錢出售,可以鑄成銅器出售,其實銅器的售價更高,並且長期鑄造銅器是受到管製的,朝廷的銅錢都不足,當然不會鼓勵民間鑄造銅器,大明的銅器價格居高不下,以前是因為和裕升也要鑄錢,如果銅的產量可以大幅度增加,鑄造銅器的利潤絕對在銅錢之上。
可能彆的地方鑄造銅器會增加成本和時間,但在和裕升手裡有太多的高級匠人,實在是太方便了。
如果把銅器的利潤加上,最少還能多出二十來萬兩……
冬日的陽光照在臉上,田季堂眯了一下眼,突然感覺心情愉快起來了。
進了大門,田季堂也是向張瀚拱手笑道:“屬下也提前敬問大人年安,當然,初一的拜帖也一定會奉上。”他又緊接著道:“初一那天,屬下可就未必趕的上趟了。”
張瀚微笑著點頭,眼看這個一向黑臉的財務主管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顯然也是確定了銅礦的好消息。
銅礦方麵還用了大量的俘虜,一兩年內節省的工錢開銷也不在少數。
“孫大人來了!”
正在這時,一個眼尖的待從官高叫起來。
眾人都往門外看過去,果然見大門外拴馬石上孫敬亭正剛剛下馬,自己親自在拴馬。
張瀚眼一熱,這半個大舅哥就是這樣的脾氣,在礦山時就是一副抱打不平的耿直脾氣,到了今時今日,地位遠不是當年能比的,但脾氣還是當年的那副模樣,耿介正直,一清如水,要緊的就是忠於公事,這麼急趕急的跑過來,定然還是有公事在身上。
“能進內宅的去稟報一聲。”張瀚吩咐道:“叫內宅知道孫司正回來了,早點做些準備。”
孫敬亭到青城來,張瀚也是必定要叫他到內宅來飲宴一番,在內宅可以不怎麼談公事,隻說一些家常話語,玉娘當然也會作陪,孫敬亭和玉娘雖然隻是堂兄妹,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和親兄妹的感情一般無二。
“那個好象是常舅太爺?”
“沒錯。”
“是常局正也回來了。”
眾人臉上都露出歡喜之色,這一下張瀚和李慎明兩人也得走出廊簷,迎向正門口了。
進內宅報信的人又多了一位,很顯然,今晚的酒宴規模得做出相應的調整。
“見過泰山大人。”
張瀚拱手作揖,躬身下拜,禮節上十分恭謹。
李慎明也是一樣,下拜道:“見過舅舅。”
李慎明和張瀚是換帖兄弟,常進全和常進有兄弟二人,他當然也是稱舅舅。
“文瀾,遵路,不必這麼客氣。”常進有還是那副有些拘謹和不自在的模樣,他還了半揖之後,對張瀚道:“這一次跟孝征一起回來,除了過年,還是有件要緊的大事。”
“哪有老泰山見了女婿就直接談公事的。”李慎明笑著對孫敬亭道:“是不是黃銅的事?韓老六已經過來說大規模試驗成功了,這確實是件大好事。”
“不是這事。”孫敬亭指了指身邊剛拴好馬的中年人,正色道:“這位宋兄,各位還認得?”
李慎明在皺眉的時候,張瀚說道:“雜項局技術研究所的副所正,宋長庚宋兄,是不是?”
宋應星一征,抱拳俯身,說道:“屬下宋應星敬祝大人節安,沒想到大人真的記得屬下的名諱。”
“我還記得你是江西人,兄弟二人都是舉人,這一次的合金煉銅的技術也是你們兄弟的功勞。”張瀚用勉勵的口吻道:“看來是孝征兄將老兄親自帶來給我看看,其實原本我就打算在開春之後召你們兄弟一起過來,現在這天氣,趕路還是太辛苦了。”
宋應星和孫敬亭都是坐馬車到兵站才換馬,一共幾裡路程,此前都是坐車前來,車裡有暖爐和小食點心,一點兒也談不上辛苦,從江西到京師趕考過的人,哪怕這一點奔波之苦?這個時代,從江西走是有轎坐轎,沒轎坐車,或是騎馬騎騾,一路上風餐露宿,還要小心山賊土匪,水土不服,飲食無節,沒有熱水的話隨時會得痢疾之類的急症,可以說這個年代離鄉千裡都是膽大包天的人或是迫不得已,從大同李莊到青城才六七百裡路程,一路上是平坦的草原,坐車過來毫無辛苦可言。
不過宋應星也不會傻到說這樣的話,當下隻是一臉含蓄的笑容。
孫敬亭已經不耐煩了,他搶話道:“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麼想當然!這一次帶宋長庚過來,主要是新的技術構想,要是成了,明年最少加純利四十萬!”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李慎明道:“趕緊說,不要賣關子!”
常進有已經把圖紙掏了出來,遞給張瀚。
眾人圍成一圈,不少人湊不上近前,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
“好想法,好設計……”張瀚看了一刻鐘就明白過來,這種水力傳動動力的設計,主要就是取決於鐘表齒輪轉動的靈感,他對水力紡織機沒有概念,還以為現在的英國已經有了,事實上水力紡織機還得近百年後才會出現,但不妨礙張瀚明白這個設計圖紙的精妙之處,事實上第一台水力紡織機就是這樣的思路,水力帶動齒輪,齒輪帶動紗錠,紗綻按設計好的回路紡出紗線。
“妙,太妙了!”
如果不是顧忌形象,張瀚幾乎要跳起來。
明年多收入幾十萬銀子隻是小事情,最近軍司各部門的主流就是“找銀子”,甚至在軍隊也有高層提出來儘量儉省,不要有無謂的浪費,這事情軍法司最上心,當然並沒有得到明確的支持,原本軍法司在軍中就一直審核費用開銷,實際上過份的浪費是不太可能的。
張瀚在意的是此後的收益,草原上就是不缺大塊的土地,在後世內蒙的地盤上當然有大量的牧民在放牧,但也是有相當多的城市和農耕區域,事實上農耕區占地太多了,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也很嚴重,後來不得不搞了大規模的“退耕還牧”和“退耕還林”,可想而知內蒙的牧區被開墾出來多少耕地出來。
隨著人手的充足,器械和物資是足夠的,可能數年之後,一年收入的棉花是以千萬斤來計算的,千萬斤的皮棉就是二三百萬匹的布,足夠把鬆江布擠走,山東布擠跨,如果整個北方市場搶下來,以北方最少八千萬到一億人口來算,一年最少要消耗三四百萬匹甚至更多的布匹,雖然不是人人都會每年做新衣,但衣服的磨損率很高,隨著身高體形的變化就得必須做新的,富裕些的人家會多做不少身衣服,消耗的布匹量十分驚人。
一年三百四百萬匹布的銷量,平均五錢的收益也是一百五十萬的淨收益,何況壟斷市場後肯定不止平均五錢一匹的收入。
一年一百五十萬到二百萬的收益,等於是現在和裕升的收入增加了三分之一或是更多,這怎麼能叫張瀚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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