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多夫聳了聳肩膀。
佩特林又慢慢的道:“不過我的心情還是很好……不管怎樣這一下商道肯定能建立起來,我們會獲得稟報給沙皇陛下的大量的明國的特產物資,那些林林總總無數的貨物,各種金銀飾物和用具,瓷器,生絲,絲綢,茶葉……這些貨物不僅我們俄羅斯人需要,歐洲那邊更是需要,當然陸路運輸會增加費用,可是隻要有貨抵達,不管多高的價格都會有人購買。”
馬多夫對佩特林這一次的判斷很是讚同,他重重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西方的大航海已經起步了一百多年,整個南美都是殖民地,北美也幾乎全部成為歐洲人的地盤,加上非洲和亞洲的財富,歐洲人已經初步積累起遠超其它大洲的財富。但在東亞地區,他們麵對大明和後來清朝這樣的大一統帝國,征服那些原始部落的手段就用不上了,以純粹的貿易來說,當時歐洲並未工業化,或是早期工業化的產品並不足以在中國傾銷,而中國的瓷器和茶葉是外貿的兩大殺器,當時的國人做事沉穩而精細,後世的那種急功近利絕不是民間的主流,不論是瓷器還是茶葉或是彆的出品都擁有農業社會最高的產出水準,這樣在連續幾百年的時間裡,中國的對外貿易都是出超,也就是售出的商品遠大於買入,在明末時中國就湧入了大量的白銀,這個數字在後世研究是有近三分之一之多,過多的白銀湧入都引發了中國的通貨膨脹,可想而知這數量有多大。
此時的歐洲人對貿易逆差也沒有什麼經濟學上的概念,相反,打開市場,購入大量貨物,從中賺取足夠多的利潤,這就足夠了。
對俄羅斯人來說,中國的貨物就是等價於黃金的硬通貨,超高的利潤在向他們招手,這足以令他們忘掉一些令人不快的細節。
俄羅斯人嘀咕的時候,張瀚在與莫宗通和張續文等人說話。
“這一次諸位的功績,足以與我們打敗北虜,收複青城相比。”張瀚一臉鄭重,當著軍方高層的麵,也是堅持這樣的說法。
如果不給這麼高的評價,可能人們未必能明白這一次北使歸來的意義。
果然也是如此,四周的人聽到了張瀚的話,情不自禁的發出一陣驚歎聲。
軍方將領的臉色也有那麼稍許的不自在,軍隊當然自認為是作用最大的……沒有將士們出生入死,這地盤人家給雙手捧上來送給你?
不過彆人說這話,軍隊的人能衝上去噴,張瀚說的,他們不自在也隻能忍著。
“大人過獎。”
莫宗通等人一起拜揖,臉上都有了十分激動的神色。
張瀚又道:“各位的家小,已經令軍司妥善接到草原上來,早日團聚。日後可根據職司安排是看留在草原,還是繼續在關內安家,這些事不急,總會料理妥當。”
聽說可以立刻見到家人,所有人都露出了感動和期盼的神色……除了南邊來的一群光棍,可能沒有人會不想念自己的家人。
畢竟已經離開一年多的時間了,無論如何,也是太久了!
莫宗通再拜道:“大人真是替我們想的周到,身為屬下,感激不儘。”
張瀚正色道:“我應該感激諸位,關山萬裡,來去經年,這樣的事情說著簡單,其實是很困苦。”
他回轉頭來,對身邊的隨員們道:“若諸位想象不到,可以在現在這樣的大雪天裡在野外住上三個月,風餐露宿,冷水冷食,還要麵對茫茫雪野,不知何時能走到地方的困擾,還有野獸襲擊。”
張瀚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俄羅斯人,又道:“還有內部紛爭,人心詭詐,所以我說,此番出使的人,功勞可比軍功。”
張瀚又對使團的人道:“野戰軍功,畢竟最為貴重,諸位都位晉級,按同等的軍官等級和軍功來分授田畝和花紅股份!”
這是實打實的好處,不管張瀚怎麼重視文職官員和各司的事務,但畢竟現階段和裕升定然是軍事優先,所以各部門的實際利益也是和軍隊掛勾,包括公司的分紅股份,也是一樣按軍中的級彆來劃分的。
莫宗通等人剛回來,對現階段的公司章程隻有一路上惡補的初步認識,不過他們也是知道草原上有大量的田畝開墾,並且種植以棉花為主,將來利潤會十分可觀,軍司會將收入按田畝數劃分股份分紅,當然要去除佃農和軍司所得,就算這樣分紅股帶來的好處也會十分可觀。
張瀚又對鄭芝龍等人道:“各位當然也是一體對待,與我和裕升的老人一般無二。”
鄭芝龍大喜,拜道:“多謝大人,大人如此愛重,在下敢不以死報效?”
“你們的舞台會在南洋海麵。”張瀚想了想,又說道:“我對你們有厚望。南洋的商業比北邊更活躍,舞台更大,你們會獲得更大的成功,名望,權力,金錢,我和裕升會對各位提供最大的幫助和支持,以期待各位對和裕升的回饋,原因很簡單,北上之行,你們已經獲得了我的信任。”
鄭家兄弟,甘輝,何斌等人都是十分激動……去年他們的任務也是往南洋活動,但當時的情形是彼此間還有隔閡與防範,他們並不完全信任和裕升,和裕升當然也不會完全信任他們,而此時就完全不同了,將來再去日本,南洋等各處,相信會有實際的權力,並且做出更大的事業來。
不知怎地,眾人被張瀚這麼一鼓動,似乎遠途歸來的疲勞都消失了,眼前儘是最美好的前景。在場的人,都是最貧苦的家庭出身,如果不是窮無立稚之地也不會早早出海流落到日本去,在平戶雖然有很多福建人,但肯定出身都是窮人,隻要稍有土地出產,人們還是不會願意出海去搏命,甚至能在海邊打漁為生也不會出海貿易,在幾十年前大明逮到出海的人還都視為海盜,福建和廣州那邊的出海人一次被斬首數十人的也不在少數,他們在平戶也隻是勉強安身,象鄭芝龍那樣得到賞識,突然飛黃騰達隻是極少的例子,多數的出海人要麼葬身大海,要麼一事無成,潦倒至老,這時代雖然是冒險家的天堂,可成功的畢竟隻是少數。
有了和裕升的支持,眾人的信心自然是大增,一股期待遠征的豪情,油然而生。
張瀚與眾人說完,這才到張續文身前,他也沒說太多,隻盯著張續文看了半響,然後才道:“我們蒲州張家,除了我之外,終於又出了個象樣的人才。”
張續文神情激動,不過並沒有話可答,這話將他拔的很高,無話可說。
張瀚又道:“聽說你還同哥薩克首領決鬥?這事兒不能給你計功,你要記得,你是文職官員,不是武將。此事我聽說過後,真是後怕不已。若你回不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三叔公交代!”
張續文答道:“屬下身為和裕升的一份子,理應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公事上頭不分文武,這也是大人日常的教導。”
“少廢話了。”張瀚以手撫額,笑罵道:“你說的再多,也彆指望再有機會乾出這種危險的事情。”
張續文躬身道:“若是以屬下的身份而在公事上有所區分,屬下不如回蒲州種田,一樣安穩,詩酒自娛,比奔走忙碌愉快的多。”
張瀚瞪眼看著張續文,張續文抬起頭來一臉無辜的和他對視,這時鄭芝龍將手向南邊一指,一臉笑容的道:“車隊到了,怕是夫人和如夫人他們都到了。”
張瀚一征,也顧不得再訓張續文,回頭仔細一看,可不是幾十輛大車組成的車隊從南邊逶迤而來?
青城這邊可不是漢地城池,外頭阡陌和村落加林地,視野受限,這裡一眼看過去,全是平坦的荒草地,車隊可能還隔的很遠,但已經很清楚的出現在地平線上了。
張瀚沒說話,翻身上馬揚鞭,眾人還在觀看時,他已經一騎絕塵,向著南邊飛奔過去了。
李慎明哈哈一笑,說道:“文瀾看來真是想念妻子的緊。”
這話也就他敢說,眾人都是麵露笑容,心裡也是一樣的想法,不過並沒有人敢說出來。
張瀚沒顧得上彆的事,路過俄羅斯人站立的地方時,也隻是向佩特林和馬多夫等人揮了一下手。
這些廝們不需要禮貌,沒有利益再禮貌他們也不會高興,沒有實力這幫孫子就是群餓狼,和狼講什麼交情?手裡拿著棍子再談利益就好。
張瀚腦海裡突然想起萬曆當年給沙皇的回信:爾國雖大,吾國亦不小也。
這幫俄羅斯人,在遞上國書的時候還不忘吹噓自己是大國使者,對中國皇帝加以恐嚇,還好萬曆也不是嚇大的,國書語氣淡淡的,但就是四個字:吾不鳥你。
不知道佩特林把回書遞回給沙皇後,莫斯科那邊是什麼反應,估計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