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皺著眉看著整整一隊的士兵下了馬車。
馬車式樣很好看,流線型的車身,每輛車都用四匹馬來拉,馬的狀態很好,和裕升擁有無窮儘的馬匹補給,所以都儘可能的用好馬,而且軍需部門把馬照料的很好,每一匹都是膘肥體壯,就算不是什麼名種好馬,從外表來看也比普通人喂養的要好的多。
車身並不大,每車能坐八到十個人,車廂一側是可以擋住弓箭的鑲鐵的車廂板,另一側是車門和一個不大的琉璃窗子,人們可以透過上了霧一樣的綠色琉璃隱約看到裡麵的情形,他們看到穿著灰袍子的軍人端端正正的坐著,然後再看到他們打開車門來下車。
每個和裕升的軍人都穿著一樣的灰色軍袍,銅扣,軍標,軍帽,軍靴,牛皮革帶在身上交叉再到腰間,腰帶殺的很緊實,配合長筒軍靴更顯示出軍人的身形和凸顯剽悍的氣息。
腰帶上掛著子彈盒和裝滿定裝火藥的盒子,還有水壺,飯盒,小刀等零星的物件。
背後則是背囊包,這些輜兵剛調過來不久,還沒有住到固定的營房裡去,所以隨身的攜行物很多。
每個士兵都帶著一柄火銃,腰間還懸掛著刺刀。
十三山一戰後,刺刀方陣得到了真正的實戰檢驗,事實證明刺刀方陣做為長槍陣的補充十分有效,很有用處。現在外出執行任務的輜兵優先得到了補充,在草原上休整的戰兵銃手們反而要再等候一段時間。
兵器局會每天加班加點,多動員人手來磨製刺刀,儘早補充所有的做戰部隊。
輜兵銃手們下車就排列成一列橫隊,昂首挺胸,目光直視前方。
一個佩戴著隊級軍士的戰兵站在隊列一頭,他的腰間還佩著一柄直刀,這是戰兵才有的標準配給。
十三山一戰後,輜兵作為戰兵的補充越發被重視,儘管不少輜兵年齡偏大,在一開始的招募中被從戰兵隊中涮了下來,但更多的輜兵在開初招募時就明確是戰兵的補充,現在看來輜兵也就是訓練強度稍差一點,但實際上也很有用處,現在軍司方麵從李莊和草原各處調集了一些優秀的戰兵銃手,在平時對輜兵加強訓練和管束,不停的用輜兵中表現優秀的補充進戰兵隊伍中,同時對這些戰兵也是一種錘煉。
每個被外派的戰兵都加上了軍士軍銜,他們也會得到錘煉,汲取很多經驗。
當和裕升的軍人下車列隊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看向彆的地方。
十幾人的軍人人數並不多,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壓迫和威脅。
當然這也是他們的心理作用,和裕升的軍律極為嚴格,幾乎再敵視和裕升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這支軍隊的軍紀比明軍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但有一點很奇怪,越是身份地位很高的大明的士大夫,對這支軍隊就越感覺到威脅,地位越低的人,在短時間的相處之後,對這支軍隊的好感值就會大幅度的上升。
盧象升緊皺眉頭,近來朝廷對和裕升的態度是十分明顯的,以擠壓和限製為主。
河南那邊的親藩已經表達出了十分明顯的態度,隻要和裕升敢於過河,就一定叫張瀚血本無歸。
當然這隻是私底下流傳出來的話,張瀚剛立大功,皇帝已經命內閣兵部等相關的部門討論給張瀚的獎賞,當然不是因為奪取青城的功勞,而是榆林城下的戰事和幫助遼鎮運輸糧草的大功,還有十三山下的一戰也是功勞,數功相加,張瀚必將受賞,今上雖然年輕,但這點肚量還是有的。
盧象升在大名府並沒有出手做什麼,但不妨礙他表明態度。
對和裕升的擴張大名府持反對的態度,有可能的話,地方上也可以采取一些“小動作”,比如打上幾架,或是不租房子,提前收回房產等等,各地的士紳想對付外來的商人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到目前為止效果不佳。
排擠沒有太大的效果,和裕升體係剛剛進入大名府不久,大量質優價廉的鐵器還在衝擊著大名府原本的市場,民間實在太缺鐵器了,前兩年很多商人開始從京師販賣和裕升的鐵器,也有人在張家口或是德州購買,但路程太遠,京師一帶的量又不足,畢竟京師對應的是整個北方市場,九邊軍鎮就消耗掉了很多鐵器和生熟鐵,正因為產量不足,在遵化才又重新開了鐵場和新立了高爐,今年產量才真正提上來,可以在真定大名到河南邊境大量售賣。
就算以現在的產量,鐵器真正在北方市場飽和還得好幾年。
到時候也可以開辟陝南和四川市場,經過另外的商道往西南去。
也可以過江下江南,這應該依賴海運來開辟新的市場,依靠江南的縱橫交叉的河流來進行。
這些都應該是三五年後的計劃了,在目前來說和裕升出產的鐵器仍然供不應求,主要還是有大量的鐵器出口到了倭國,又從倭國轉運到了南洋,整個南洋諸國和日本在內,鐵器都是極度匱乏。
在利潤更高的前提下,和裕升是肯定保障出口,對內貿易還遠沒有到飽和的地步。
盧象升的眉頭皺了又鬆……他也沒有辦法,民間缺鐵的情形地方官是很清楚的,除非朝廷嚴令杜絕和裕升的商隊進入,否則的話地方官根本無能為力。
比起少數幾個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大士紳,中小士紳和商人還有百姓們是無比歡迎和裕升的進入。
“見過知府大人。”和裕升的一個掌櫃匆忙走過來,盧象升注意到這又是一個很年青的掌櫃,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年齡。
“在下是和記公司大名府的分號理事,”青年掌櫃笑著跪下行禮,口中道:“姓徐名瑞,見過知府大人。”
“你就是徐小七吧。”盧象升作了一個叫起的姿式,嘴裡說道:“曾經在方閣老府中是不是?”
“在下正是徐小七。”徐瑞起身笑道:“確實服侍過一段時間相爺。”
“方閣老在原籍可好?”
“在下聽說相爺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爬山,釣魚,過的挺愜意。”
方從哲還要過三年多才會離世,在他去世之間大明還算是風平浪靜,雖然有重重隱憂,但這個曾經的首輔宰相見過了太多風風雨雨,方從哲已經不再憂心國事,每天悠遊度日了。
“令人羨慕啊。”盧象升感慨一句,接著對徐小七道:“今日這事是你們和裕升惹出來的,你看怎麼解決?”
徐小七滿臉笑容的道:“大人這話在下不敢當,賊人不搶和裕升也會想著搶彆家,在大人治下,搶了哪家又是好事?換個角度說,就是還好搶的是我們和裕升,賊人被打跑了,若是彆家可能已經得手了,並且殺人越貨,傳揚開來,對大人的官聲可並不算好。”
一個分號理事,也就是分店掌櫃般的人物,居然對著盧象升這樣的大人物不卑不亢,侃侃而談,並且抓住盧象升話語中的漏洞,痛加還擊。
盧象升還很年輕,他的臉上顯露出了明顯的怒色。
徐小七在對方發怒之前,搶著又道:“不過大人不必憂心,我和裕升向來以安定地方為已任,聽說適才大人已經有了處斷之法,不管怎樣,我們都會配合的。”
……
經過兩刻鐘的準備後,史可法前去替換人質,盧象升和自己的一個部下都很善射,兩人換了箭袍,準備好了弓箭,第三個射手則是和裕升派了那個戰兵銃手軍士前來。
戰兵軍士則又帶了兩個銃手來,他很簡潔的道:“若弓箭不中,這兩人可以補槍。”
盧象升沒有介意,他對這幾個士兵其實真是很有興趣。
當然他也是對自己的射術有絕對的信心,盧象升的個頭高且瘦,膚色很白,這在曆史上都有明確的記錄。
但他也是明末文官大佬中最擅長騎射,個人武藝最高的一個。
組建天雄軍之後,每次打仗盧象升都是衝鋒在前,揮刀砍殺和馬上騎射都是第一等的高手。明末文官之中,有自己子弟兵的隻有洪承疇和盧象升兩人,所以兩人指揮武將十分容易,一則是能力和個人魅力,加上官場權術和地位,二則就是有自己的班底,不容易為武將所轄製。
而擁有自己的班底,同時又有高超武藝的總督級的文官,那就隻有盧象升一人了。
用盧象升自己的話說,就是曆經數十戰未嘗一敗,這個成績在明末那種混亂的戰場上,洪承疇都有瞠乎其後。
“要開始了。”盧象升提醒了一下那個戰兵銃手。
他打量了好一會兒和裕升的銃手,這幾個銃手都是差不多一樣的裝束,隻是那個打頭的有軍士軍銜,是一個很明顯的銅製標識,另外這個人的大帽是紅色,軍褲是藍色,這和輜兵的全灰色有明顯的不同。
“看來這就是和裕升的精兵。”盧象升思忖著想到。
他對這些士兵的印象十分深刻,剛剛下車時每個人臉上都有些疲憊之色,但很快就排成了排線陣列,十幾人迅速展開,火銃取下前傾準緊準備,每人都沒有緊張之色,神色都是十分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