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走的踉踉蹌蹌的,每人都恨不得立刻躺下,但他們還沒有辦法立刻睡覺,每晚睡前必須要用熱水泡腳,此前是軍隊的規矩,後來人們自覺接受了這樣的做法,因為泡腳之後感覺身體更加放鬆,更容易進入睡眠,同時還能杜絕水泡一類的傷害。
另外還有就是所有人都還沒有吃過晚飯,大家在走路時腹部發出雷鳴般的轟響,幾乎所有人都一樣。
凶臉漢子李善心道:“遭瘟的,老子感覺能吃下一頭牛。”
趙文笑道:“一個鍋裡吃過飯,你說這話我還真信。”
李善心在趙文肩膀上一捶,笑道:“敢取笑老子。”
趙文毫不客氣的還了一擊,同樣打的李善心一聲悶哼。
唐尚德笑道:“趙文真是長進了,以前剛來時滿口斯文,挨欺負了也不敢吭聲,力氣不夠殺雞使的,現在看看,象個壯實漢子的意思了。”
“還差的遠了。”李善心看著老,其實也就二十五六歲,他兩眼發光的道:“看到人家商團軍訓練的場麵沒有?那才是漢子所為,等我期滿不需要考核直接就能轉成輜兵,待攻下青城我找回家人,就直接去報名輜兵。”
“嗯,輜兵待遇不壞。”唐尚德年近四十,當然比這兩個後生老成很多,當下很認真的替李善心盤算道:“一兩八一個月餉,吃食用度和穿衣都是軍中發,銀子幾乎都能攢下來,待你乾上三年,最少能攢六十兩,善心以前在板升地的房就是三間草房,聽說挨燒了,燒便燒了吧,六十兩夠起個很象樣的院子,還夠錢買幾隻羊,再買個半大的牛,再賃下五六十畝地種,和裕升的佃農都一年最少賺十來兩,有牛的話人也不太累……再娶個媳婦,日子過的美氣,也對的起祖宗。”
李善心被唐尚德說的兩眼冒光,對他和趙文還有唐尚德等人來說投效和裕升沒有心理負擔,相反他們從和裕升對佃農和工人還有軍隊的待遇中看到了巨大的機遇,改善生活,從此擺脫貧困的機會。
在此之前他們在板升地裡種地,種的菜幾乎是無償提供給北虜,北虜給他們最低的溫飽線上的生活保障,除非是那些精明的漢商能夠從北虜身上賺到錢,更有趙家那樣的賣身投靠的成了大漢商,但好幾萬漢人,能有幾家成功的漢商?
在北虜這裡,最大的好處就是掠奪和歧視都是明擺著的,說好的事情不會隨意改變,也沒有層層的欺負和壓迫,但絕不要妄想把這裡當成樂土。
和裕升的管轄地卻完全是兩副模樣,大量的土地需要人手耕作,除了募集來的內地農民當佃農之外,還有大量的草原上的漢人多半被雇傭成佃農,不論是種棉花還是小米,高粱,豆子等作物,或是乾脆種菜,反正土地不能閒著。
對農田的高產李善心等人也有相當強的信心,引水工程的龐大的精細叫他們格外吃驚,甚至達到恐懼的程度。
這些人之所以徹底放棄了蒙古人的庇護,從外到內改為擁護和裕升,可以說農田開墾和水利工程展現出來的東西就直接折服了他們。
當個和裕升的佃農,獲得的收入絕對比在板升地種菜高出十倍,而且也沒有欺淩和壓迫,這是百姓們曾經幻想過的樂土,甚至很多人覺得,乃至以前的白蓮教徒都是一樣的感覺,所謂的人間佛國,不過如此。
叫李善心願意歸順投降的就是當初槍騎兵團進剿時殺了不少人,幸運的是李善心沒有家人被迫,如果有血債的話,現在他是怎麼想的就難說了。
和裕升的軍政官一直在努力消解當初的仇恨,不過這種事不是急切之事,還需要時間來衝淡仇恨,可能等幸存者從勞役中解脫,麵臨蒙古人徹底失敗,內地又回不去的窘迫局麵時,那時候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還沒開飯?”
人們饑腸轆轆,站在營區的飯棚前等候,每個人都把自己腰間的鐵罐子解了下來,這東西是一個類似杯子的橢圓形的器皿,裡麵配上叉子和勺子,用來吃飯和喝水都一樣方便,平時蓋緊了懸掛在腰帶上也很方便,民夫們就算沒有那種有掛勾的牛皮腰帶,也可以把這東西放在自己的鋪蓋裡麵,這玩意人人有一份,也不必擔心被人偷走。
這些生活用具都是靈丘的鐵場出產,不管是軍用還是民用都證明了其設計合理,十分有用,現在走長途的騾馬車夫,鏢師,還有那些常出門的中小商人等等,到處都有人使用這鐵罐子,銷路很廣,產量也很高。
除了罐子外,鐵叉,勺子,都很好用,清洗方便,不象瓷器和陶器那樣要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使用。
另外和裕升還有很多鐵製器皿,鐵盆子,鐵杯子,到人們習慣使用的湯勺,筷子,鏟子,這一類的鐵器生活用品有好幾十樣,銷量都很可觀。
鐵器能在北方占有那麼大的份額,銷出那麼多,靈丘的鐵礦部門也是功不可沒。
現在民夫們不耐煩的拿著鐵罐子,性急的人已經把叉子和勺子都拿在手裡,人們漸漸的失去耐心,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覺。
這也怪不得他們,從早晨到現在一直在辛苦賣力,甚至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工作,這種事對體能的消耗極大,中午人們隻能用清水配麥餅匆忙吃了午飯,現在他們真的是又餓又累。
隔著一道牆就是炊事輜兵們做飯的地方,足足十幾個隊的炊兵加上助手,這樣的炊事點有好多個,八萬人的吃飯也是大工程,早晨的時候人們看到有隊兵馬趕著幾百頭羊到營地裡來,這些羊當然是要宰了吃掉,就算這樣也隻夠吃一天,明天應該會有更多的羊被趕進來。
“來了,大夥辛苦。”
當輜兵隊長帶著炊兵們出來時,整個民夫隊伍都轟動了。
所有人都瞪眼看著,趙文感覺自己胃裡象是有小刀在絞動,兩眼也發黑,聞到濃鬱的肉香時,他的口水忍不住從嘴裡流淌出來。
趙文從未感覺到自己這樣餓法,他感覺有些羞愧,但看著四周的夥伴時,發覺人人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樣,李善心還在狂咽著口水。
要是以前他定然會鄙視身邊的這群泥腿子,他的階層遠在這些人之上,但現在這種時候他已經視這些人為夥伴,固然這些家夥又臟又臭,可他自己也是又臟又臭,他並不比誰高貴,以前感覺高人一等的學識也不算什麼……和裕升的輜兵隨便拖一個出來也識得千兒八百個字,那些軍官哪怕是小軍官也懂得很多,趙文已經感覺自己的學識不夠。
“大夥兒聽著。”輜兵隊長站在高處,高聲叫道:“今晚的飯是豬肉丸子白菜熬的湯,每個四個大肉包子,是用羊肉大蔥和的餡,這是張大人特意吩咐的,今日大夥兒都是甘冒矢石的做事,和戰兵也沒有區彆,所以不分戰兵輜兵民夫,晚飯都是一樣,大夥可勁造吧!”
趙文知道和裕升的肉包子,二三兩一個,餡特彆多,咬一口滿嘴流油。以前這是戰兵的福利,輜兵都是隔幾天才吃一回,民夫們平時沒有這待遇,過節時才會吃上一頓,平時他們的葷腥主要是碎肉熬的肉湯配麥餅,有時候也是雜糧餅。
和裕升的糧食管夠,但對被俘的民夫還是有限製的,包括對人身自由的限製,待遇的不同,這些還是叫趙文等人明白,自己得為當初的選擇付出代價。
聽到有羊肉包子吃,人們忘了等待時的不耐煩和不快,李善心帶頭拍起掌來,所有人都跟著拍起來,趙文也用力的拍,把掌心都拍紅了。
大夥兒也不要人督促,自覺的排起隊來。
這事兒和拍巴掌一樣,開始時人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後來才發覺,就和拍掌宣泄情緒一樣,排隊比你擁我搶效率更高。可能對某個排在隊尾的倒黴蛋來說並不好,可這一次排名墊底不代表下一次還是搶不到靠前的位置。
如果不排隊,就是誰力氣大誰敢打架誰排在前麵,這很容易成為一個從林社會的樣本。趙文這樣的人,如果一開始得不到規則和秩序的庇護,很容易被自然法則給淘汰掉。
當趙文排起隊的時候,感覺上不僅沒有不適,反而是有十分心安的感覺。
趙文等人排隊打了肉湯,又領了份內的包子,他們把包子放在鐵罐子的蓋子上,左手端湯,右手拿著包子,大多數人蹲在地上,各人都吃的很快,趙文還是不習慣端著,他的帳篷裡有自己做的小馬紮,他坐在馬紮上吃,李善心和唐尚德等人蹲在他身邊一起吃。
各人都吃的很香,連趙文都是吃的很快,當半罐子肉湯和兩個包子下肚之後,那種餓的要死的感覺才被壓了下去,人們開始品嘗包子的鮮味,同時有人品評起羊肉和豬肉的不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