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鐘不顧盧四的反對,將他一把拽著下馬,然後推到趙賓跟前,一五一十的將盧四和趙文的事情說了。
趙賓一開始聽說女婿什麼的心中還是有些驚恐,亂離之世人不如狗,男子免不得為奴為仆當牛作馬,婦人女子的遭遇就更慘了,漢人們久居蒙古之地,那些被掠來的婦人女子是什麼下場大家都清楚的很,所以一聽之下,趙賓渾身都直打哆嗦,他隻有一女蓮娘,長的十分俏麗可人,性子嬌憨之餘又很孝順,還能識字畫畫,也懂詩詞歌賦,這是趙家一直當大家閨秀來養大的嬌小姐,預備將來和漢商中的大戶結親,要是被這群軍漢強搶了去,那個結果實在叫人不敢去想。
聽了老鐘的解釋之後,趙賓心裡一邊高興兒子趙文平安無事,一邊也是罵趙文糊塗。
破船還有三千釘,趙家站錯了隊,處於朝不保夕的漩渦之中,但趙賓已經說服了頑固的老頭子,趙家家主的位子也由趙、榮讓給了他,這一次獻板升城成功,趙賓揣摩過張瀚的性格,感覺趙家的下場不會很慘,甚至將來有複起的機會。一旦複起,趙家的地位雖肯定不如張子銘和傅青銘兩家,但在和裕升的體係內也會有一席之地,這樣的家族,隻要不被抄不被斬殺全部男丁是敗落不了的,趙文這糊塗小子,居然把妹妹許配給一個普通的騎兵?
雖然眼前這滿臉通紅的騎兵小哥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雖是一臉殺氣,但長相不差,也算是眉清目秀,從長相來說也配的過趙小妹了……
“老趙,”老鐘是什麼人,一眼就看的出來趙賓的想法,他拍著趙賓的肩膀,把這個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拍的齜牙咧嘴,老鐘按著對方肩膀,兩眼盯著趙賓,一本正經的道:“我這兄弟現在是普通騎兵不假,可他才二十不到就已經有了兩枚勳章,你不是和裕升的人未必明白,但我要告訴你,有這兩枚勳章,我這兄弟將來最少能到指揮使這一級。他的二哥已經是指揮一千人的校尉了,封地數千畝,你以為他家世不如你家,那就是他娘的笑話了。”
老鐘難得的說了大半截正經話,後麵還是不小心蹦出臟話來。
不過這麼一說,趙賓心裡就樂意了,他也明白和裕升的體係,團指揮是大將,和司官差不多平級,但和軍令司孫敬亭和侍從官李慎明還有軍訓司的王長福這些重要的老資格司官差了一點。和裕升不用大明的授官體係,已經有不少人用將軍代指團指揮,領三千多主力戰兵的團指揮,也確實有資格被稱為將軍。在團指揮之下的大隊指揮則被稱為校尉,連指揮稱呼很多,但多半人用指揮來代指連指揮,這樣和將軍一級的團指揮,校尉級的大隊指揮區分開來,至於中隊長則被稱為把總,小隊則直接就是隊官了。
這算是從古至今武官職司稱呼的雜燴,張瀚知道了也並沒有禁止,當然也不會提倡和正式確認。
各級指揮是為了方便稱呼和調度軍隊,但把團練的職司稱呼弄成正式的將軍或是軍職,這樣過於明顯,在現在來說,張瀚還並不想和大明公開翻臉,和大明翻臉的時間進度最少是張瀚完全掌握草原和宣大乃至延綏甘肅之後,這個時間表還很遠。
“我們還要執行軍務,今晚有空咱去老兄家裡拜訪,這兵慌馬亂的,我這裡找個媒人,早些把這事定下來。”老鐘又一次拍了拍趙賓的肩膀,對方又一次被拍的齜牙咧嘴。
趙賓苦笑著,也不好答應,也不好回絕,這幫子軍人,做事也太毛躁了,哪有這樣就把親事給辦了的。
老鐘盯著趙賓,壓低了聲音道:“老趙,給你麵子叫你聲老哥,甭把老黃曆抱著不放了。現在這時候,就算你歸順了,老子現在順手殺了你還有你全家,你以為我會受到什麼處罰?最多禁閉我七天,拿我七天出不了門換你全家性命,你看這買賣你是虧了還是賺了?這個時候,大軍一進城,你們這些人說實話,性命就在彆人的一念之間,不趁著機會找個強援護持,你他娘的想什麼呢?”
趙賓渾身一震,趕緊抱拳道:“這位兄弟說的極是,今晚我趙家闔家在府裡恭候大駕光臨,庚帖什麼的,也一定先準備好。”
“對嘍。”老鐘齜牙一笑,轉頭對著還是滿臉通紅的盧四道:“小子,我算幫你定下了一門好親事,你最少得請我喝一年的酒。”
盧四沒有出聲,他感覺心裡很複雜,想拒絕找不到理由,趙家畢竟是第一等的富商家族,娶趙家小姐這樣的門第一年前的自己想都不要想,但要是高興的話,心裡總歸有些彆扭,他想了半天,突然醒悟過來:這他娘的不是強娶民女嗎?
……
槍騎兵團的主力陸續趕到,先進來半個大隊的兵力控製了城門和要害地方,然後剩下的兵力和銃騎兵第一團往北方戒備,先頭哨騎已經被派往青城一帶巡哨,監視習令色剩餘主力的動向。
傍晚時,經過急行軍的步兵第一團和第三團的主力趕到板升城,他們沿著一道山梁和幾條官道展開,開始修築一些簡易的防禦工事,兩個騎兵團繼續往北方派出大量的哨騎,到天黑之前,最新的消息傳回來,習令色並沒有突圍的打算,青城中仍然有大量的牧民甲兵和百姓居住,在北方出現了銃騎兵第二團的哨騎,說明戰線距離合圍青城已經相差不多了。
天黑之後,張瀚騎著一匹青灰色的駿馬趕到了板升城。
這個地方他曾經多次到來,當初和卜石兔汗結盟合作,蒙古人從和裕升手中買到了大量的貨物,同時和裕升也借此賺取了相當的利潤,數年合作之後蒙古一方選擇了背盟和對抗,結果一年半的時間後張瀚再次來到此地,而這一次已經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到來了。
“遵路兄,”張瀚沉默了片刻,城門就在前方不遠,他轉頭對李慎明道:“侍從司替我出一份曉諭文告和一份軍令,文告是叫城中百姓安心,告訴他們既然選擇了投降,過去的是既往不咎,但主其事者的商人家族要受一些懲罰,比如罰銀和強製遷徙,具體的方法待定,我不能叫他們不付出一點代價。這個城,他們不獻,我們也上唾手可得。軍令就是下令各部軍人按指點地點駐紮,不準隨意進入民居,更不準擾民和殺害城中的漢商和百姓。”
“好,”李慎明立刻調轉馬頭,他道:“這事兒很要緊,我立刻就去辦。”
張瀚很滿意的點點頭,李慎明也不愧是和自己知心多年的好友,同時也是跟隨多年的屬下,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板升城的人並不多,但也有好幾千人,這些人將來會有一部份人被遷走散居各地,對他們怎樣涉及到以後的名聲,也是一個標杆。
在此之前,張瀚是有意縱容槍騎兵進行屠殺,他覺得不行殺戮無以震懾人心,可能是和裕升向來以商業的手段來做事,給人的感覺並不是那麼可怕,經過周耀幾次大規模大範圍的殺戮之後,最少人們明白了和裕升的行事風格和底線。
現在又有獵騎兵們,這支軍隊已經組建成功,有三個連隊被派往北方,在那裡應該是更有他們的用武之地。
但在板升城這樣的地方,已經納入和裕升的囊中,將來也絕不可能吐出來,善待城中居民,共實也是為了日後的大局考慮,所以李慎明知道這事特彆要緊,立刻帶著侍從司文宣局的人,找了一個地方就開始書寫印涮曉諭和軍令,然後由侍從官和侍從武官分彆交給相關的部門去頒布施行。
張瀚沒有理會過多的細節,他成立侍從司原本就是要幫自己的手,再過問細節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張瀚信馬由韁似的向前,但馬兒很快就找到了該走的地方,眼前是一個簡陋的官道,似乎還墊過沙石,用石碾子夯實過,板升地很大,遍布著過百個大型的村落,各處由小道組成,但也有幾條大的乾道直通板升城和青城,這是一座遍布漢人農耕式生活軌跡的城池,從長滿雜草的官道向前,城門洞有一個中隊的士兵在把守,馬兒穿過城洞時,士兵們和帶班的軍官齊涮涮的行禮,戰馬毫無觸動,還是低頭小步向前,這個場麵,它經曆的太多了。
城門兩側還很雜亂,有一些靴子和破衣服丟在地上,也有一些簡陋粗製的武器被丟在地下,有一些蒙古人還跪在城門兩邊,他們身份特彆,沒有被如同普通漢商和漢人一樣下令回家等候處置,而是繼續跪在這裡。
“隻要歸順降服的,不論蒙古,漢人,皆一體對待。”
張瀚瞟了這些垂頭喪氣跪在路邊的北虜,他們的神色可憐兮兮的,有老人和孩子,他們都除掉了帽子,露出光禿禿的腦勺和辮發,老人們的辮發都是灰白色的,看起來臟兮兮油膩膩的十分難看,有一些孩子,臟的也是不成模樣,蒙古人實在臟的可以,就算是富貴人家也是一樣,都是些小臟孩。
在這些蒙古人身邊是被拋在地上的手本和拜帖,被淩亂的扔在地上,一陣風刮過來,拜帖被吹的啪啪直響。
“沒雨,不應景。”張瀚看著如山般的帖子和手本,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大人說啥?”吳齊和周瑞都聽到了這一句,不過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張瀚說的是何用意。
“哈哈,你們不懂。”張瀚突然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馬鞭指指前方,說道:“叫人安排,我今晚要住到鐘金三娘子的府邸裡去。”
“是,大人!”
一群侍從官也都是感覺精神振奮,雖然青城還沒有拿下來,不過麼,現在這樣子也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