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機器,都是大小不一的螺杆由水力帶動起來,隻要水力不斷,這些機器就可以不斷的使用,在質量和節省成本和人力上,水力機器自有其獨到之處。
和裕升不僅要製銀幣,還會製少量的金幣和大量的銅錢,銅錢又是另外一種製法,需要人工較多,技術含量要比這種鑄造銀幣的辦法簡單的多,當然質量水準也相差的遠了。
製造銅幣張瀚並不打算投入太多,銅幣是準備用來賺錢的,隻要質量稍微好過普通的民間鑄幣就可。
孫遠化等人在最後工序處的筐子裡撿出一枚銀幣,遞入張瀚手中。
入手感覺就很好,銀光燦然,新鑄成的銀幣似乎還有一些衝壓時的餘溫,再仔細看,銀幣並沒有複雜圖案,正麵中間是三個字“和裕升”,字還是李慎明寫的,論書法水平,孫敬亭和孔敏行等人都差他老遠,而對書寫發行量極大,未來可能達幾百萬枚的銀幣,李慎明也是十分高興,對他來說這也是難得的榮譽,朝廷的通寶銅錢字樣也是要人書寫,都是請的名臣中的大書法家,李慎明這樣的水平在那些人跟前相差萬裡,他有這樣的機會,也是實在難得。
銀幣背麵則是“當一兩”字樣,當然還是李慎明所書。
各人手中都是拿起一枚銀幣,仔細觀看,這東西對大明的人來說還是很新鮮,中國一直沒有正經的鑄造過金銀幣,銅幣水平也是參差不齊,而且很少有朝廷統一管製,民間現在不僅在用天啟錢,更多的是用萬曆錢和嘉靖錢,甚至還有人用前宋的銅錢,更早的銅錢存世量少,不宜拿出日常使用,可以當做古董了。
李慎明拿著銀幣,先是翻動上下,滿是陶醉的欣賞了一番銀幣上的字樣,接著才仔細觀察銀幣的樣子,這時才發現問題:“為何這銀幣要有花邊?”
張瀚笑道:“人心叵測,不管是我和裕升公司負責商業的人,或是軍人,拿到銀幣後如果大規模的從四邊磨掉銀邊,積少成多,也是會小賺一筆,或是將來民間使用,有人也會磨邊,當一兩的給我磨成八錢,六錢,到時候不僅是損失一些銀子那麼簡單,還會影響我們和裕升銀幣的信譽。”
“原來如此。”李慎明恍然大悟道:“用這花邊是防止人私下打磨,好主意,果然好主意。”
李慎明微笑著掂了一下銀幣,說道:“當一兩的銀幣實則重八錢,另外含有一些輔料,又是二錢……”
站在左近處的田季堂,兩眼突然一亮!
張瀚看到了,微笑著道:“老田原本對跟過來興趣還不大,現在隱隱明白了吧?”
“是有一些明白了。”田季堂眼中顯露出興奮之色來,他不是笨蛋,哪還有想不明白的?
一想明白,敬佩之情就按捺不住了,田季堂忍不住拱手道:“大人真是天縱之才!”
張瀚哈哈大笑起來。
鑄幣,不管是朝廷的銅錢還是張瀚這裡鑄成的銀幣,錢息當然是最要緊的。朝廷拿二十萬兩本錢來買銅,鑄幣值六十萬,不算成本什麼的,一進一出就能賺四十萬。
當然,這銅錢的質量可想而知。
張瀚的銀幣當然不必如此,當一兩去二錢,再加二錢輔料,一兩銀賺四錢,毛利就是百分之四十而已。
就是說,發行百萬枚當一兩銀幣,利就是在四十萬兩。
當然這是還沒有計算成本的算法,不過鑄幣的成本並不高,十分有限。
田季堂高興了一會,猛然警醒似的,他向張瀚問道:“大人,這銀幣若發行民間,定然會被發覺份量不足,還有雜質,這……”
“誰告訴你要在民間發行?”一旁的李慎明反問道。
張瀚放下手中這枚,又拿起一枚檢視,見銀幣質量幾乎完全相同,不覺又點了點頭,轉頭見一臉愕然的田季堂,張瀚耐心解釋道:“銀幣份量不足,要補足這份量就是拿和裕升的信譽來保證,保證就是這銀幣上的三個字,當一兩是足額的當一兩,而如果一開始就發行民間,就算我們在大同乃至陝北,宣府都有極高的信譽,百姓和商人用起來定然也是疑慮重重。既然如此,早期就不必直接發行出去,而是我們自己用。”
“原來如此。”田季堂也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想明白。
田季堂屈著手指算道:“軍餉是大頭開銷,工場的工錢緊隨其後,這兩樣一年要過百萬兩,如果發行這銀幣來當工錢和軍餉,光是這一塊就省好幾十萬,加上北上的民夫和建築開銷,這一塊又能省下來。為什麼能省呢?這銀幣先不發行民間,發給咱們自己人,可以叫他們在和裕升的商行購買物品,銀幣一兩就是一兩的購買額,這樣保證了信譽,咱們的士兵和工人,民夫都能用,和裕升這邊收這種銀幣當然也沒有問題,士兵和工人拿了餉銀工錢又不是立刻就用,這就等於公司先向他們借支了銀兩……”
張瀚在一邊微笑點頭,銀幣這樣的用法這隻是其中一方麵,不過田季堂這個帳房先生能在短時間內想到這麼多,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和裕升內部的開銷已經大到不能公開的地步了,朝廷傾舉國之力給遼西的銀子也就是和裕升一年的開銷,甚至將來還不止,這樣程度的開銷不能不善加利用,銀幣在開始沒有充足信譽時光是在節省內部開銷這一塊就有很大用處,士兵們和工人,民夫們拿了這種類似軍票的銀幣可以購買到充足的貨物,無形之中就替和裕升銀幣做了最好的廣告,最多幾個月,銀幣就必然在民間流傳,一年之後,和裕升就可以用銀幣在核心區域買到任何物品,當然雇傭人力是最大的大頭開銷,而在日後,隨著和裕升影響力的擴大,這種銀幣發行的地方就越廣,和裕升獲得的利潤就越大!
“得抓緊弄這事。”田季堂看著孫元化,突然一躬身道:“一切拜托孫先生了。”
孫元化大刺刺受了,皺著眉道:“是得抓緊,我的假期隻剩下一個月不到。蓋的房舍要快,然後再多安置機器,招募足夠用的工人,待我離開時,鑄幣規模能達到每日五千枚以上,早前期就夠用了。”
眾人都沒有出聲,孫元化脾性雖不好,但已經在李莊這裡得到了尊重和承認,眼前這些機器,看著簡單,其實從設計到定型,再到鑄造出來,孫元化出力最多,功勞也是最大。
有些事情,想象是一回事,把想象落到實處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莊這裡,動手的人才很多,但是走到孫元化這樣的高度,把張瀚的設想化為現實,這樣的人才確實是沒有幾個。
可惜眼前這人已經是兵部司務,是正經的朝廷官員,而且前程遠大。
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孫元化麵向張瀚,正色道:“孫閣部對某也是寄予厚望,朝廷亦要某在其中效力,李莊這裡,隻能幫到這裡了。”
張瀚微笑道:“初陽兄不必多說,我等心裡都是明白,待你離開時,一定備下酒席,好好謝謝初陽兄。”
“酒席也罷了,”孫元化道:“給我的銀兩可也要備好。”
張瀚和眾人都是莞爾一笑。
……
從南北渠下來,張瀚沒有直接回李莊,而是往東邊走。
支渠隻能容納一人走,最多是勉強兩人錯身而過,各人都沒有騎馬,跟著張瀚步行。
人們的袍角都和張瀚一樣截短了不少,下擺相比以前的式樣又收束了些,這樣在支渠道和田間地壟走路也並不困難。
太陽升起老高,不過並沒有太多熱力,天氣還是很冷,好在今天風不大,人們不需要裹的太嚴實,而在這樣的天氣裡在田間走一走,被太陽曬一曬,各人的心情都很愉快。
張瀚走在田間,放眼看去,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原本有一些村落掩映在林間,因為現在附近的人除了少數留在農田裡的,多半的人都在工場或各處替和裕升做工,還有不少人被雇傭北上,村落一下子就空了下來。
張瀚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在後世很長時間才出現的農民放棄土地去做工的事,在自己這裡幾年時間就達到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和裕升礙於種種原因沒有向遠處擴張的原因,以和裕升現在的體量又局限在天成衛到靈丘這一帶,出現眼前這種情況也並不出奇。
一些老人和婦人用肩膀扛著簸箕,裡頭是一些糞肥,他們沿著田埂行走,不停的把肥料放在壟溝裡,再用鋤頭把土覆上。
人們見到張瀚,不停的有人在田地裡打躬問好,婦人們則是蹲下行福禮。
張瀚時不時的向遠方招手,有一群小孩跑了過來,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張瀚。
張瀚對一個軍政司的官員道:“九歲以上的孩子都入學沒有?”
軍政司的人道:“多半入學了,也有少數人家死活不肯,多半是沒有壯勞力,沒有做工的人家,他們生活困難,孩子入學就算免學費包兩頓飯,這些人家也不合算,七八歲大的娃子已經能做不少活計了。”
張瀚聞言道:“做一個統計,實在是因為困難不叫小孩去上學的,可以再給他們一些補助,娃子能幫襯家裡多少,咱們就補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