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信抱拳,正色道:“鄭指揮之情,本將記著,將來必有所報。”
“李指揮客氣,”藍袍軍人也抱拳還禮道:“這事兒都是咱們水師的份內事,等眾船齊備,軍隊和家屬都能上船,一次可以運走近半。下一撥要等一個月或再久了,船在海上久了要檢修,補充物品,待把你們這裡的人運完了,咱們還得抓緊貿易。”
李守信知道水師這人的意思,就是他們的任務也很緊,李莊那裡現在正是用銀子的時候,水師和台灣去年已經用了太多,今年台灣那邊能多賺些就是替李莊省了,畢竟李莊那邊投入更大,草原更是無底洞,還是隻投入沒回報的時候。
他正色道:“請老兄放心,等船隊抵達時,軍隊一定早就準備停當。”
水師那人看著訓練中的新軍,抱拳微笑道:“既然李指揮有這樣的話,我等就全都放心了。”
水師這人滿麵風霜,頭發上似乎還有雪花,這兩艘船過來時老天不給麵子,似乎風雪大作,船幫上和人們的身上積雪都還沒有化儘,皮島上也是天氣十分惡劣,這樣的天就算人躲在家裡也難受,但軍隊在訓練,船隻也在卸貨,大量的糧食,包括精米和白麵,脫水烘乾的肉乾,蔬菜,乾果,還有各種軍需器械,野營帳篷,車輛,馬匹,大量的罐頭……罐頭已經大受軍中歡迎,一個罐頭重一斤多,是比較大的琉璃圓瓶子,裡頭裝著各種經過煮熟處理的吃食,有肉有湯,也有果子一類的東西,李莊西邊就是琉璃場,製造罐頭的軍政司部門離的不遠,一邊處理食物一邊裝瓶,十分便當,罐頭大量出產,對軍隊的補給和維持相當高度的士氣都十分要緊。
可能有的人覺得不要緊,但叫他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隻要吃上幾天乾餅子,他的想法就會立刻變了,人都是這樣,自己不吃苦就不會體諒在吃苦的人……最少軍隊在這方麵還是很感激張瀚,當然對軍政司和軍需司的感激之情也很濃厚。
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密集了,十幾天前皮島上的人對和裕升並沒有直觀的認知,他們隱隱知道的都是上層流傳出來的消息,比如和裕升是大商家,和裕升的東主張瀚也是個高品武官,還被皇帝召見過,和裕升在北方和北虜乾仗,他們建立的商人團練也比較能打,他們要把遼民帶到南邊幾千裡外的地方去打紅毛夷人……遼民們知道的就是這些,和裕升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們還是不清楚,特彆是對南下幾千裡打紅毛夷,他們既不感興趣,也感覺有些恐懼。
紅毛夷在人們心裡的形象並不清晰,甚至聽說是紅毛碧眼而叫人產生一絲恐懼。加上對和裕升並不熟悉,致使和裕升開始召募新軍時並不順利。
到此時,營地外的閒人卻是極多,幾乎到了滿坑滿穀的地步。
皮島上仍然在不停的用小船運人上岸,到鐵山,義州,寬甸等地墾荒開地,以期能自己養活自己,不過各處都缺乏農具和種子,也缺乏馬匹,耕牛,更沒有地方安身,一切隻能從頭開始。
這對人們是極為嚴峻的挑戰,正月的天在遼東仍然是天寒地凍,隔一陣就是一場大雪,一直到要農曆三月過後,天氣才會漸漸轉暖,不過相比關內仍然很冷,到農曆四月過後才徹底暖和,到了農民九月過後,又是冬天到來開始下雪,這些被送到各處開荒的遼民,死於途,死於安置地的不知道有多少,天天死人,每天都有大量的屍體被拋於、大海,拋在鴨綠江中,拋棄於路途之中,這種悲慘的狀況一直沒有好轉,到了崇禎年間反而更加嚴重,大量的遼民被餓死,隻有極少量的幸運者在東江鎮覆滅之後被已經建國的滿清吸引,被編入漢軍八旗,或是成為包衣,僥幸存活下來。
每天都有大量的船隻把人運走,但也還是不停的有人從遼南各處逃到東江鎮,逃向皮島。
除了皮島,彆的島嶼上也有或多或少的遼民,都是在苦撐苦捱著,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凍餓而死。
其實這也是件叫人心痛的事,這些遼民都是膽大之輩,不願屈從於東虜的統治,結果千裡逃亡脫離了危險,卻被凍死和餓死在大明軍鎮的治下。
和裕升的帳篷越搭越多,已經形成了由幾百頂帳篷形成的營區,相比那些遼民居住的窩棚的地窩子,帳篷可以防風,還有棉墊防潮,令四周的遼民眼紅不已,光是為這個居住條件,這陣子已經有很多遼民主動要求入伍登記,和裕升來者不拒,隻要體檢合格就收,不過這些遼民隻能等待,第一批新軍上船離開後,他們才能慢慢入住接受下一步的訓練。
李守信已經感覺到,台灣那邊需要的人手可能不止他這一個團,他打算再接著招收一個團左右的新兵,把架子搭起來,反正在這裡新兵期間並不發餉,隻提供住處和吃食,這一點開銷對和裕升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已經派人乘船往天津去,親自趕往李莊,向張瀚彙報這裡的情形,至於軍司會不會同意,李守信估計問題不太大。
更吸引人的就是夥食,每天都有飯菜的香氣,肉香和精糧的香氣已經夠折磨人,而在冬日裡傳來水果的清香更是令人發狂,和裕升營區外每天都有好幾百個小孩,多半是新兵的親屬,他們雖然有糧食供給,不過比在營區的新兵要差的多,和裕升的糧食也不是很充足,他們在這裡不外乎是想要討一些殘羹剩飯,最受小孩歡迎的就是水果罐頭,新兵們儘可能的省下一些口糧,特彆是肉食和水果,拿出來給自己的親人,特彆是那些小孩子們。
當然新兵們也不會剩下太多,口糧都是經過幾年的實踐精心計算過每個人的量,在保持相當大體能消耗的訓練時,每個新兵都需要肉食和蔬果來補充營養,否則體能很快就要跟不上,士兵們不太可能剩下太多。
和裕升的隊列訓練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臨時搭建的校場上一個個連隊排列的十分整齊,隊伍象是斧子削過一樣,橫平豎直,看起來十分象樣,走動時腳步也基本上齊整,在歡快的鼓點聲中,一個個連隊可以正步或便步走完規定的路程,隊列還幾乎能保持完整。
現在已經加入了很多複雜的隊列訓練,迅速散開再聚攏,原地以一個士兵為中心,隊伍呈扇形轉動,很多在東江鎮將士看來十分複雜的隊列訓練開始進行,一開始的縱隊便步走叫東江鎮看了不少笑話,但近來抱著看笑話心理來旁觀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操!”毛有俊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和裕升到底有多有錢?老子前幾天假裝找李守信談事,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進去一趟,娘的,他們的小兵,吃的比老子這個將軍還好。”
東江鎮現在九成的補給還得靠登萊,朝廷也幾乎沒有給一文錢的軍餉,現在孫承宗在遼西花錢如流水,遼西也是穩定京師防禦的要緊地段,朝廷隻能先顧遼西,穩固寧遠到山海關一線的防禦,至於東江鎮,朝廷也認可其重要性,但相比遼西來說隻能先放著不管,朝廷給毛文龍將軍號,升其為總兵,東江設鎮,然後軍餉幾乎不給,隻有在登萊的巡撫袁可立十分看重東江,現在東江的補給幾乎是六成靠登萊,三成靠欺負朝鮮敲詐些資源,一成靠當地補給,另外毛文龍在朝廷允準下開始做生意,隻是做生意的回報還有限,也並沒有回饋到軍鎮。
普通的東江將士日子還是很艱難,毛有俊又是喜歡和麾下將士同甘共苦,不然的話也不至於一個將軍吃食上還不如和裕升的小兵。
毛永詩和毛有傑都是沉默不語,四周來圍觀和裕升訓練的東江將士越來越多,開始大家都是在看笑話,現在將領們已經越來越認真琢磨和裕升的訓練辦法。
“他們這般練法,我們沒辦法學。”
毛有傑最喜歡琢磨帶兵的事,看了一會之後,他斷然道:“咱們的兵現在是五天一練,主要得練刀牌和槍術,要是象他們這樣十幾二十天隻練隊列,整齊倒是整齊,咱們的儲糧耗光了就隻練這個?咱們的兵練一兩個月就要拉出去和東虜見仗,和裕升的這些兵練的是好看,可遇到東虜不是必死無疑?”
毛有俊聽著大為認同,大力點頭道:“我的兵都要練楊家槍,也練梨花槍,槍術成了再練陣,還要練刀牌破槍,槍破刀牌,練弓箭,三五日一練他們已經叫苦了,飯也吃不飽,把力氣用在這等事上,真打仗了怎麼辦?”
毛永詩沒有出聲,他的想法也是和這兩人一樣,不過無論如何,和裕升招募的軍人就是硬生生在他們眼前變了個樣子,這就不得不叫毛永詩有另外一種感覺。
眼前這三千多人,已經從一團散沙,坐著都很難保持秩序的百姓,在這十來天的時間裡,儼然成了最講究軍中紀律的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