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信聽著兩個活寶的話,先是哭笑不得,接著就是麵容一板,怒斥道:“林南星,徐震,你們他娘的立刻給我閉嘴!”
兩個騎兵軍官立刻立正,都是閉上了嘴巴。
成方哈哈一笑,說道:“你們在這裡住下,我先去找毛承祿交涉,叫他們儘快把人準備好,過幾天陸續就來船了。然後我就去寬甸和鐵山一帶了,李兄,就此彆過。”
李守信抱拳道:“萬事小心!”
雖然相處不過十幾天,但李守信對成方的印象很好,聰明老練,反應機敏,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地方分號的主持者,另外他對成方衝越後金騎兵把守的死線,而且是一來一回的經曆也十分佩服,雖然李守信等人並沒有和後金八旗兵交戰過,但每個人都知道東虜才是和裕升未來的大敵,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為與東虜奮戰而準備,這一點張瀚早就對所有將士言明,所有人都是灌了滿耳朵都是。這一次到遼東來,看到這邊的慘象,原本抽象的敵人立刻具體起來,而根據在遼南各地的訪問言談,包括李守信在內的所有軍官都一掃此前擊敗北虜的傲氣,哪怕驕傲如林南星和徐震等青年軍官,也是不得不承認,東虜的戰鬥力要遠超北虜,他們,將會是和裕升的大敵。
這樣一來,對成方這種堅守在十三山,無視東虜包圍圈的好漢子,自然是要多出幾分敬意出來。
成方一笑,說道:“十三山三個月內不缺糧,因為一直在訓練,有精兵三四千人,加上幾萬男子持槍挾弓而守,山道又崎嶇難行,東虜也壓根拿我們沒法子!我在十三山,看似危險,其實安穩的很,倒是諸君帶著幾千人遠赴數千裡海外,那才真正要一路順風,萬事小心。”
李守信等人也麵露凝重之色,對生長在內陸山區地帶,境內隻有幾條河流,並沒有大江大河也沒有大湖的人們來說,這一次遼東海域之行已經叫他們開了眼,長了見識,大海茫茫,極目眺望根本看不到邊,一旦起了風浪,黑色的海水起伏不定,整個大海猶如開了鍋一般,大浪有好幾丈高,似乎轉瞬間就能把他們拍碎。從天津直渡遼海,比從登萊那邊走要遠不少,一路過來,在船上嘔吐不止的大有人在,連李守信也是一樣。好在大家都是軍人,身體素質是沒話說,幾天功夫也是適應了,隻是一想到到台灣是天津到遼東的十倍距離以上,各人也是頭疼不已。
成方見狀也就不說了,臨行之時,成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溫忠發麵前,小聲道:“周耀之事,多謝了。”
溫忠發笑笑,說道:“當初你和周兄一個去山中,一個遠赴遼東,我也沒想到兩位現在有如此的成績。現在成兄你負責一方,周兄更是團指揮的級彆,已經比我高出半級了。”
成方由衷的道:“總之,多謝了。”
當初在大雪皚皚的大山裡,成方和周大牛兩人從俘虜變成和裕升的人,溫忠發押解周大牛回到俞士乾處,而自己被派到遼東的分部,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似乎就短短幾年時間下來,自己和周大牛的人生軌跡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再回想到萬曆四十七年時,當時薩爾滸慘敗,連同楊義在內的所有人都感覺天塌地陷,誰知道幾年之後,竟是如此光景。
成方臉上又露出怪異之色,他道:“溫兄到台灣去,並非最佳選擇。”
溫忠發聞言愕然,默然無語。
待成方告辭,李守信送行,張春牛對林南星和徐震道:“剛剛指揮訓斥你們也是好意,你們倆真是不知死的貨,在遼東情報主管麵前那麼議論大人!”
林南星黑著臉不出聲,徐震倒是嘀咕道:“大人雅量如海……”
“閉嘴!”恰好李守信回來了,又是一聲訓斥,徐震立刻閉了嘴,在場的人都笑了出來。
……
傍晚時分,毛文龍正在自己的書房裡奮筆疾書,他書寫的是東江塘報,毛文龍的文采很過的去,就算過不去最少在他心裡自己是文采斐然,東江塘報有很多是毛文龍親自書寫,其中也不乏名篇。
現在是天啟二年的年底,還有幾天就過年了,相對於收複鎮江和皮島等地的光采,今年東江鎮真正的大事也就是皇帝恩準東江立鎮,並且把毛文龍提到了總兵官的位置上,國朝現在總兵極多,算不得什麼,但還有“平遼將軍”的印信,那就是天恩浩蕩了。
毛文龍琢磨,天啟三年,一定要有一番真正的動作,最少要再收複幾處要緊地方,和遼南四衛的東虜好好打上幾場。
正在費力之時,毛承祿大步走進來,大聲道:“義父,王一寧來了。”
毛文龍麵色一沉,放下筆,說道:“他來什麼事?”
“沒說。”
“好吧,叫他進來。”
須臾過後,一個麵相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人穿著五品文官袍服,進來之後,雙手一揖,說道:“見過毛帥。”
毛文龍點點頭,欠了欠身,麵無表情的說道:“王通判來此何事?”
王一寧一滯,說道:“大帥可是對下官有什麼意見?”
毛文龍冷哼一聲,說道:“王通判,你我在鎮江合作,克複鎮江,本將當時升任副將,你也升了登萊通判,以你一生員的身份,一下子就是文官五品,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王一寧眼中隱隱有些怒氣,他也是脾氣十分桀驁不馴的人,若是不然,當初在鎮江城中他以一個生員的身份也不敢聯絡投降的明軍軍官,然後借著毛文龍來襲的借口,在東江軍趕到之前就克複了鎮江,這是奇功一件,大明對武將有超升的,但並不多見,文官品階更是貴重,以一生員身份一下子就是到通判,雖然是佐雜官,倒也對的起王一寧的這番功勞。
授官之後,王一寧也是常駐皮島,他是登萊巡撫袁可立派過來的,等於是袁可立放在皮島上的耳目,此前因為在鎮江城合作的關係,王一寧和東江鎮這邊關係良好,前些日子,王一寧聽說了東江鎮打了一個敗仗,一個姓劉的遊擊被建虜所殺,損失兵馬一千五百餘人。
這一千五百多人並不是普通的民壯組成的新軍,而是打了一年多仗的老兵,這個損失,真的是較為慘重了。
東江鎮真正談的上戰兵的也就是兩萬多人,其中能和建虜正麵交鋒的不足萬人,損失千餘戰兵確實是慘敗,王一寧聽說之後,再三斟酌,還是上報了袁可立知道。
“王通判這一下把本將賣的好。”毛文龍冷笑道:“本將孤懸海外,宜有戰績驕將士之心,壯三軍之膽,也是要叫內鎮中人知道我東江鎮乃是真正的中流砥柱,結果王通判一封密告,我東江鎮就儼然成了笑話,三軍將士浴血廝殺,不知道多少豪傑好漢命喪疆場,王通判,你密告之時,考慮到東江將士的感受嗎?”
毛文龍說到後來,詞色俱厲。
王一寧卻是麵色沉毅,等毛文龍說完,他便沉聲道:“毛帥說的大道理,下官不怎麼明白,下官的為人就是這樣,當初後金占鎮江,韃虜就是韃虜,不可能成為中國人之主,就象是靴子再名貴,我不能把它頂在頭上。若是慘敗之事,下官不知自然不會上報,既然知道,就一定要上報,不論毛帥的道理有多大,我的道理,也是絕不會改。”
“你下去吧。”毛文龍盯著王一寧看了看,麵露疲憊之色,揮了揮手,說道:“此事日後再說。”
“是……”王一寧答應一聲,人卻沒動,口中說道:“適才下官進來,有幾個商人找下官哭訴,說是東江鎮答應他們高價買貨,結果送了糧食和布匹過來,這邊卻說沒錢,若是不給錢,他們傾家蕩產,怕是回去也難以交代啊。”
毛文龍道:“此事我知道了,會叫毛承祿給他們打上欠條,現在東江一貧如洗,王通判如果不滿,可以設法弄軍餉來。”
王一寧知道毛文龍已經在收購和出售毛皮等特產,這些貨物都是硬通貨,皮島上除了被忽悠過來的登萊商人外,還有很多天津和南方過來的商人來收購皮貨等特產,毛文龍手頭不可能一點錢沒有,但他就是這麼說,自己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唉,毛帥,您這英雄欺人之法用在彆人身上也就算了,用在商人身上的話,彼輩傳揚開來,並非美事。”
毛文龍聽了,微微意動,想了想,說道:“那就給他們一部份貨款吧,我會叫人和他們說一下,本帥率部在這裡抗擊東虜,是拿命在拚,給他們打白條也是等朝廷軍餉,難道還能真賴了他們的?咱們付出的是血汗,他們隻是損失些利潤而已。”
王一寧至此無語,躬身告辭。
毛文龍倒想起一事,說道:“和裕升的人到這裡招募丁壯,本帥用遼民來抵他們的貨款,這事是彼此兩利的事,王通判不要從中作梗。”
王一寧道:“他們是山西商號,到這裡招募流民丁壯做什麼?”
毛文龍歎氣道:“他們是去海外,不瞞你說,他們和李旦,顏思齊也有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