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下計劃。”溫忠發道:“我們二十一人,分三組,第一組由我帶,黃、張二人隨第一組進入,第二組負責帶馬車接應我們離開,撤退路線各人也記清楚了,撤到隱蔽點之後按計劃分批次離開,第三組禿頭帶,在製高點用火器戒備,一旦發生必須動武的情形,要迅速壓製住敵人,掩護我們撤退。”
第二組的人先應了聲,禿頭道:“希望不要叫俺出手。”
一旦禿頭那組出手,說明行動就是失敗了,一旦打起來,計劃當然就敗露了。
“你他娘的少廢話了。”溫忠發爆了句粗口,這一次的任務他的壓力委實不小,這是張瀚親自交辦,重要性不必多說,而且就溫忠發自己的了解,這一招一旦用上,就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的到來。
夜色之中二十餘人分批次出了民房,黃玉安和張永安也夾在人群中出來,張永安好奇的左右打量,溫忠發盯著他看了一會,說道:“張先生不必看了,這裡是個死點,意思就是用一次就放棄的地方。”
張永安深吸口氣,說道:“貴方的行事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他又道:“我在京城呆過很長時間,京城中東廠的打事番子很多,錦衣衛的輯事校尉也到處都是,京城中人哪怕是勳貴也是談之而變色,當初我在京城時也以為廠衛就是鷹犬中的佼佼者,現在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鷹犬。”
“鷹犬”這詞並不是貶義,而是張永安對溫忠發不折不扣的誇讚。
溫忠發沒有出聲,他身後的禿頭倒是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一笑。
巡按衙門就在前方不遠,比起規模宏大的巡撫軍門的衙門,巡按的駐所要簡陋許多,畢竟按朝廷的規製,一地巡按並不是在駐所不動,而是要經常來回巡查地方,不僅要巡視軍務,也要查看官員和地方情形,發現隱患立刻解決,解決不掉的才上報。
巡按其實與巡撫一樣都是京官,是明廷以派遣形式用京官壓製地方的臨時辦法,後來派遣成了久駐,京官的名義卻是一直沒變過,所以不論巡撫還是巡按,其實都沒有正式的官衙和屬員,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種體現,廢中書罷丞相,然後用身份尷尬的內閣,罷各地行省製度,設三司,再又派巡撫和巡按,再又派總督,經略。
巡按駐所並不大,隻有五六進房舍大小,每進都是三間正屋連兩側邊屋,一進連一進,正中甬道到正門規製很大,王心一也是住在二門內的正院廳堂內,起居會客都在那裡,再往左進一個月洞門,從夾巷往南走二三十步,穿過巷道又是一進院落,更加精致小巧,內有山石和花木,那裡的正堂被王心一用來當書房,兩側的廂房是小客廳,和心腹談話說事,多半都是在這小院裡頭。
在抵達後院之後,有兩個先翻牆進去,然後張永安看到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試了兩次之後,就輕鬆把駐所後門給打了開來。
因為事前得到警告,不能發出任何聲響,張永安隻是瞪大了眼,並沒有出聲。
巡按駐所裡還養了好幾條狗,詭異的是這些狗俱沒有叫,有人往地上拋了一些吃食,狗吃了之後就倒臥了下來,有人過來,將狗屍搬抬了出去。
各人一路深入,溜門開鎖,一路上暢通無阻。
領頭的人手中似乎是有巡撫駐所的平麵圖,他們避開了晚間巡邏人員的路線,幾分鐘的時間便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王心一的書房所在地方。
開啟院門後有人留在外麵,也有人上了屋頂,如貓一般趴伏在房簷上,黃玉安和張永安開了永生難忘的眼界,在他們眼中這仿佛是神話世界一般,所有一切,包括鎖,院牆,房屋,還有狗,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眼前這些人,他們象是從梁山下來的好漢,也象是話本西遊記裡的妖怪,這天底下似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們。
溫忠發當然看到了這兩人的眼神,也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微微一笑……隻有軍情局的人自己才明白,為了做到擁有這樣的身手,他們到底付出了多少。
在油鍋中用手指挾起肥皂?
在屍體堆裡潛伏?
在最陡峭的山上練習攀爬,每年都有最少三成的摔死或致殘的指標?
學習用毒,最快的殺人辦法……
學習逼供或是反逼供?
為了現在擁有的這一身本領,他們付出的也是實在太多太多!
“到目前為止……你們做的都很棒。”進入久違的書房,張永安臉上也是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可能這一陣子他一直想的就是回到這裡,但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回來的,恐怕就是張永安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感想。
坐在平時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張永安一臉閒適的道:“可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沒有用的,王巡按的印章和巡按關防等應用物事都是在我等走後著人收起來鎖著,你們要想找出來,眼前這幾間屋子得掘地三尺了,就算你們有這耐心,時間夠麼,又不能有響動,你得找到什麼時候……”
溫忠發笑了笑,說道:“嗬嗬,稍安片刻。”
須臾過後,外間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張永安和黃玉安都有些緊張,因為溫忠發等人走路是幾乎毫無聲響的。
“見過張老爺。”
一個小廝模樣的後生從正門走了進來,進屋之後,見到張永安,就地打了個躬。
張永安驚叫一聲:“李明永,居然是你?”
張永安是舉人身份,平時在府中走動的幕僚中地位也是最高的,以前這小廝李明永見他就是遠遠的打躬行禮,態度十分恭謹,張永安那時何曾將一個灑掃的小廝看在眼裡,何況又不是王心一的家生奴才,是在大同這裡後招募的身家清白的十來歲的後生,也不曾叫他們做要緊的事,隻是幫著從京師帶出來的家仆做些打雜的事,灑掃庭院和做些粗使雜活而已,迎來送往,伺候王心一的起居,都不是叫這些人上前,張永安也就隱約對這個小廝有些印象,記得他姓名而已。
“好教張老爺知道,”李明永笑嘻嘻的道:“小的是和裕升的人,一開始就是偽裝的履曆進府來的。”
“原來如此……”張永安頹然坐在椅上,最後的一點兒心防也被攻破了。
李明永也不理他了,徑直走到一處箱籠之前,指著道:“溫大人,這裡的櫃子下有一個暗格,我就知道要緊東西藏在裡頭,具體的卻不知道,每次曬掃時我觀察過,這裡會有挪動的痕跡……”
“這就夠了!”
李明永是外來的小廝,不是家生子,當然不可能叫他來做這種隱秘的事,不過每日早晚都是這個機靈懂事的小子進來灑掃……有這個條件,經過和裕升訓練的特務,很輕鬆的就能發覺出應該留意的地方。
一個身材短小的漢子立刻過去,輕輕推開箱子,接著便是找到機括,他取出一根硬硬的鐵絲,在地上輕輕撬動著,不一會兒,眾人聽到“哢嗒”一聲,卻是暗格被打開了。
做這些事,隻是一根蠟燭的微光,而且是遮擋住了,但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東西就是被取了出來。
“好了,張先生負責指導,黃相公負責寫,然後兩人一起看著謄寫到正式的折本上……”溫忠發看著張永安,突然獰聲道:“老張,敬你就叫一聲先生,不敬你,兩息功夫你就成一具屍體,不要自誤!”
張永安饒是一向鎮定,膽子很大,這時也是被嚇的心突突跳,他趕緊拱拱手,說道:“絕不敢有什麼保留,不會做暗語,一切都是叫人看不出絲毫毛病來!”
“好,你說,黃相公寫,開始吧!”
屋中傳來張永安的低語和黃玉安書寫時的沙沙聲響,接著便是兩人商量詞彙口吻的竊竊私語聲,最終定稿後已經是近半個時辰,以張永安向來替王心一擬折本的經驗,這已經算是很快,再三檢查之後,再由黃玉安謄寫在正式的折本上,接著張永安指點他用印的地方,一切完成後輕輕吹乾,然後封妥裝盒,張永安一臉疲憊的道:“在下可從來沒有這麼聚精會神的寫過折本。”
“這玩意就是交給皇帝看的?”一個軍情局的漢子輕輕低語了一聲,這在軍情人員來說是失態了,不過旁人也沒有說什麼……對很多人來說,大明皇帝仍然是有些神聖不可侵犯,特彆是以他們的階層來說,皇帝向來被籠罩在一層神性的麵紗之下,隔的太遠,這種神性就越強烈,大明的皇帝雖然不象日本的天皇那樣成為神道的化身,但也是號稱天子,上應天命下撫黎民,所謂江山神授,天子亦是真龍的說法是在民間深入人心,除非是所謂王氣黯淡,龍脈斷絕,否則的話是江山永固,而看氣望脈,又是風水師的特長,所以在大明二百多年來,在沒有到山絕水儘的農民起義之前,隻有白蓮教成功的搞過幾次起義,而且再過幾年,劉六和劉七又是以教門身份在山東起事,隻是旋起旋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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