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有氣無力的道:“何斌他就是叫叫,並不是真想回頭。”
何斌這時被嚇的滿頭冷汗,也是趕緊道:“佩特林乾你娘的趕緊把槍放下……老子當然會一直走,富貴險中求,哪有不冒險就得來的富貴。”
“這還象話!”佩特林滿意一笑,轉頭對著莫宗通道:“你剛說我們沒有辦法把貨運走?這裡每條河流,我們走過的每個地方都有地圖,我們會慢慢設一些補給站點和定居點,會有人在這裡打獵,剝毛皮,製密臘,找尋這裡的特產,定居的人會慢慢的增多,在我們的西方有大量的人力,我們也有進取的精神,會有人攜老扶幼,帶著自己的家人乘坐一輛大四輪馬車前來,因為這裡有廣袤的無人土地,這裡有大量的野獸,這裡的資源取之不儘用之不絕,所以十年之後我們現在的走的地方就會充滿著俄羅斯人……你以為我們的貨物是怎麼運走的?有河的地方就用船,沒河的地方就用馬車,我們會一直把貨往西方運,那些貨物一直要運到我們的歐洲領土,然後我們還沒有出海口,還得借助彆國的港口貿易,就算這樣我們也是一直在貿易,一直在努力出口,因為這樣才能換取金銀和火槍,還有各種機器,這樣我們才辦的起大學和普及教育……”
佩特林的眼中顯露出狂熱的色彩,他幾乎是在演講,在他身後,那些狗熊般的漢子都是站的筆直,兩眼之中隻有狂熱和驕傲的神采。
在場的中國人幾乎都沉默下來。
或許中國人也曾經有這樣的開拓和進取的精神,在張騫與班超的時代……
“死老毛子還普及教育……”何斌忍著乾渴帶來的身體不適勉強爬了起來,儘管他也被佩特林所折服,仍然忍不住罵起來。
鄭芝龍舔舔嘴唇,說道:“佩特林說他們國家的農奴多,不過城市也漸漸多起來,各地都在開設學校,這些歐洲人確實是有一股蓬勃之氣啊。”
俄羅斯人確實是處於上升期,百年之後的彼得大帝終於帶著他們奪得了出海口,然後這個民族和國家就一發不可收拾,儘管多次被入侵卻始終是獲勝者,最終成為世界的兩強之一,不僅擁有第一等的武力,這個國家也曾經誕生過第一流的文學大師和科學巨匠,不論是文學或是數學上的成就都不是一直處於衰落期的中國能比的,哪怕是幾百年後超級大國分裂,吃老本的軍事科學水準仍然是在中國之上……
“走吧!”佩特林信心滿滿的道:“這樣的地貌不可能沒有水,再堅持一下,反正有露水舔,又渴不死。實在不行找一個潮濕的草地挖洞也有一點水的,我們就是這樣翻越了烏拉爾山,一直站在這裡。”
“哼,我承認你們的精神很強。”莫宗通突然道:“不過在我們的團隊裡要守我們的規矩,死了人不能當沒事,更不能拿武力威脅自己的同伴,佩特林先生,在到達托木斯克之前,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全與和睦,你得交出你的手銃了。”
“好的,莫,你說的有理,聽你的。”
佩特林倒轉手銃,兩眼裡滿是舍不得,不過還是很合作的交出了自己手中的短槍。
隊伍又是繼續前行,隻有鳥銃手們竊竊私語道:“跟這些大狗熊合作要小心些。”
“這幫人瘋子一樣的到處跑,遲早會和咱們對上。”
“這些家夥比北虜要危險的多……”
一個旗隊長做出叫大家噤聲的手式,他倒是最後補充了一句道:“我華夏發於黃河,春秋時掩有長江,秦漢時才抵珠江,至我大明時已經占有千倍於祖宗發祥時的地盤,我輩當秉承先祖的遺風,而不是對彆人害怕和惶恐,凡有利於我們的便可交往,不利於我們的便與之交戰,我大明怕過誰來?“
……
常威和蔣奎王璋等人隨李國助年後出發,抵達天津時接近二月,在天津港時各人就聽說廣寧慘敗之後,眾人都是嗟歎不已。
在天津裝了整整兩船貨物之後,二月中旬補充好了食物和淡水,然後自天津港出發,直奔平戶。
由於兩艘船都是買下來,原本的船主也是天津這邊有勢力的官員,如鄭千總這樣的武官都是十分照顧,和裕升也是給各人都送飽了銀子,一切都是十分順利。
兩艘船一大一小,大的是天成衛號,載重一百多噸,小的是新平堡號,隻有六十噸的載重量,兩艘船貼著洋流走,抵達平戶港時是三月初。
卸貨之後,李國助帶著剩下的隨員去見李旦,常威等人自然是在上房妥當安置。
聽完李國助的話之後,李旦喟歎一聲,說道:“隻恨為父老了,不能親自到大同,見一見你說的這個奇人。”
李旦又道:“這人是我們商人中的奇才,將來的成就未可限量。”
若是李旦這樣誇獎彆人,李國助心裡定是會泛酸,對張瀚,他倒是沒有這種情緒,可能人都是這樣,和自己差不多的獲得了成功,心裡不免會嫉妒,一旦感覺彆人的才智遠遠超過自己時,那種嫉妒的情緒自然而然的就消解掉了,李國助對張瀚就是這種感覺,在張瀚麵前他沒有絲毫的優越感,隨著相處時間的越長,他對張瀚的敬服感就越深,到最後,那種微妙的攀比和嫉妒情緒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就隻是友情和敬佩了。
“看來叫你走一趟大同是沒錯啊……”李旦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一刻李國助感覺自己父親是真的老了,不僅臉上的皺紋很深,而且麵色也不是很好。
“父親,你近來是不是很勞累?”
“並沒有。”李旦悠然道:“你看我臉色不太好罷?早就是如此了,不過我想我總還有幾年的壽數,正好能看到你和那張瀚合作,壯大我李家,能守住我創下的這一片基業,我的心裡對死去毫無畏懼,相反此前我畏懼的就是這一切你守不住,還會因為這基業叫你壽不永年,現在麼,我放心的多了……”
“父親……”李國助哽咽道:“請莫要說這樣的話。”
“傻子麼……”李旦笑道:“你也為人父母了,待日後你老了,想到為父今日的情形時,就能真正理解了。”
李國助默默點頭,李旦道:“你是不是要帶和裕升的人去台灣?”
“是的,打算叫他們休息一陣,調理一下身體就走。”
李旦道:“他們北方人,第一次行海這麼遠,自然是有些受不得,叫倭人派醫生來,用些好補品好生補一下身體。”
李國助自然答是,李旦笑了笑,說道:“晚間把那叫張瀚的表弟,叫常威的那個叫來,蔣奎也叫來,過兩日替他們全體再接一次見,待他們休息好了,我與他們一起去台灣。”
“父親何必又走這麼一遭,海上太過辛苦。”
“哼,”李旦冷哼一聲,說道:“最近我接到消息,紅毛們又不安份,似乎他們有在大員築城的打算,一旦築城,整個台灣和澎湖都不穩,我想隻要我活著一天,這種事他們就不要想去做!”
李旦說的當然是荷蘭人,也就是荷蘭在亞洲的代表,荷屬東印度公司。
在萬曆年間覬覦台灣和澎湖失敗後,隨著實力的增長,看來荷蘭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李國助道:“隻要父親還在,不論是哪一國,都彆想在南洋地麵上討著便宜。”
李旦看了兒子一眼,眼底深處不乏失望,不過他還是麵露溫和的笑容,對李國助和聲道:“以後就是看你和那張瀚的了,你們倆好好合作,未來五十年內,南洋還是咱們漢人的地盤。”
……
四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塔布囊一行人又一次進入了板升城。
塔布囊看到城外的菜地一片綠意,不少漢人在田地間忙碌著,這個時候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節,蒙古人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田地裡的糧食和蔬菜都是他們需要的,但在這種時候,他們又可能在毀滅眼前的一切……毀滅這些不比去搶掠南邊的明國,這是毀滅他們自己的收成。
這些一慣以破壞為榮的人,這時在心底深處也終於有了痛楚的感覺。
此次塔布囊是公開以使節的名義入城,他被直接帶到孫敬亭麵前。
“阿成台吉和大汗真有意思,有話不能叫一個長者來傳,卻是派了一個孔武善戰的尖哨過來傳話。”孫敬亭穿著青色的長衫,一臉沉靜,他對塔布囊道:“有話請直說吧。”
塔布囊道:“大汗有令,著青城和裕升漢人並各板升地的和裕升漢人一律退出,往西、北的商道關閉,和裕升不得在草原上繼續行商,築堡,如果和裕升不接受大汗之令,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孫敬亭道:“月前我曾派人送過口信,請求見大汗一麵,大汗可有回複?”
塔布囊一臉傲然的道:“大汗不會見你,剛剛說的命令就是最後決斷,現在我要聽你的回複,把口信帶回去。”
孫敬亭看著塔布囊,一字一頓的道:“你要戰,便做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