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泗孫不會下令騎兵出戰,青城司的騎兵還是舊式的練法,李莊的騎兵已經是完全的胸甲騎兵配火槍的訓練方式,做戰方法也是標準的胸甲騎兵半回旋做戰的練法,就是:裝填,衝鋒,回轉,裝填,再衝鋒。
楊泗孫見過一次成建製的胸甲騎兵衝鋒,他感覺震天撼地,在一片銀光閃爍之後,恐怕很難有抵抗的住的軍陣!
眼前這點騎兵除了留少數的夜不收,多半還要派回李莊參加訓練,這都是心尖子寶貝,楊泗孫不會派他們出戰。
整個大明朝堂恐怕沒有人能想的到,一個商人已經深入蒙古境內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並且有日常的駐軍,更是萬萬想不到,這些駐軍不僅沒有招致蒙古人的反感,甚至有不少台吉還主動邀請和裕升去駐軍……商路就是黃金鋪成的大道,這個見識所有蒙古台吉都認識到了,和裕升的補給站一設,就意味著商道成了一半,然後再有一定數量的駐軍駐紮下來,商路就算完成了,等著車隊一來,大量的貨物可以直接在各部落的草場貿易,牧民們不必長途跋涉,也少了很多損耗,買到的貨物雖然比馬市直接貿易要貴些,但總體來說肯定還是合算的,況且現在大明已經基本上禁絕馬市,很多台吉都在想,如果沒有張瀚,沒有和裕升,現在草原上是什麼光景?
……
一個穿襖服,頭上卻戴頂鐵盔的蒙古騎兵飛速進入草場的氈包營地,巴林部原本有一個初具規模的城市,不過現在的五部首領不喜歡住城中,很多人猜測是不願距離白城太近,那裡有林丹汗,而且很多老派的蒙古人都不大愛住城市,他們還是喜歡幕天席地,保留祖先隨水草遷徙的習慣,好象那樣就能恢複祖先當年的榮光一樣。
俺答汗在土默特部修築了青城,城牆環繞,擁有高大的塔寺和金碧輝煌的汗宮,對俺答汗的這個做法,很多蒙古老人都心懷不滿。
“稟報洪巴圖魯,明國張瀚的車隊已經到西邊一百二十裡左右的草場,在那裡素囊和布囊的人馬給攔住了。”
炒花站了起來,揪了一下胡子,苦惱道:“啊哈,我說怎麼還沒有到。”
事隔幾年,洪巴圖魯,也就是內喀爾喀五部的盟主台吉,在大明也是赫赫有名的蒙古貴族炒花仍然是一點兒不見老的模樣,坐在碩大的白色氈包之前,麵前綠草如茵,鋪陳開來的草皮如同巨大的綠色毯子,人們盤腿挺腰席地坐著,麵前都是烤成金黃色的羊肉,人們用隨身帶著的小刀割肉,然後用蘸料增味,大口大口的吃著,感覺十分過癮。
能坐在這種場合吃肉的多半是大小台吉,要麼就是所謂的千夫長一類的高級將領,等閒之人是坐不到炒花麵前。
四周有一些穿著鱗甲或皮甲的甲兵在哨衛,人數並不很多,蒙古人普遍的窮困,就算是五部之主也養不起太多脫產的甲兵。
坐著的客人之中,有兩個人特彆的顯眼。
倒不是長相怎麼奇特,而是發型與蒙古人完全不同……蒙古人是不剃頭的,隻辮發,這兩人卻是前額到後腦勺都剃的精光,隻有後腦勺最後的那一點地方留著細長的小辮,辮子留的很細,可以從銅錢孔穿出來,這是建州女真人的標準發型,在當時也屬於很奇特的極醜的審美之下出現的發式。
兩人一個是舒穆,還是陰著臉,人家欠他二百吊錢的感覺,另一個是狗熊般的大漢譚泰,一副樂嗬嗬的樂天派沒心機的模樣。
這兩人是努兒哈赤允許後皇太極特意派過來的,兩人現在都是牛錄額真,實領一個半牛錄的丁口,先是駐科爾沁部,後來聽說張瀚要來了,他們趕緊也帶著人馬趕了過來,內喀爾喀五部已經和努兒哈赤的使者跪在一起念了誓詞,大家已經是盟友了。
內喀爾喀原本是與察哈爾本部和八鄂托克一體,草場犬牙交錯,加上科爾沁諸部,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整體,察哈爾部原本就是蒙古共主,殘元代表,在草原上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自林丹汗信奉紅教後,各部原本就是自立,現在離心力更強,內喀爾喀五部擅自與後金盟好,就是在林丹汗的臉上結結實實的甩了好多大嘴巴子。
再者說結盟也不怪五部,女真人攻打沈陽和遼陽時,林丹汗判斷錯了形勢,以為可以火中取栗,趁機撈取好處,他派了炒花的侄孫宰賽帶著一萬人跑到沈陽,想趁火打劫,也算是給明朝君臣一個交代,自東虜興起後,明朝對聯絡林丹汗和蒙古合作就很有興趣,王化貞這個廣寧巡撫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林丹汗對著明國的使者大打包票,雙方一個是有需要,蒙古人這邊也是警惕女真人勢力過大,可謂一拍即合。
結果宰賽帶著的一萬人連朵小浪花也沒有激起來,女真人一個衝鋒蒙古人就全跨了,宰賽這個台吉也沒跑掉,直接被俘虜了。
林丹汗又下令各部出兵援救,沒有人理他,令女真人放人,努兒哈赤怎會同意?後來宰賽能平安回來還是炒花等五部台吉一起湊了牛羊馬匹送給女真人,宰賽是被贖回來的!
察哈爾部和林丹汗說是蒙古各部之主,宰賽也是奉命行事,結果出了事後林丹汗毫無辦法,也沒有悍然出兵,上竄下跳,沒有個章程,好象派宰賽出戰是興之所致,人被俘了根本沒有這方麵的預案,根本毫無辦法。
這件事令得林丹汗原本不高的威信又一次下跌,好在還沒有到穀底……不過也快了。炒花後來和女真使者會盟,大家一起確定了盟友的關係,至於炒花有多少真心那就見仁見智了,反正大明巡撫王化貞還沒有放棄……他在天啟年間還拍胸脯說能指揮林丹汗和炒花,四十萬精銳的蒙古軍人枕戈以待,隻要他王大人一聲令下就替他一起從廣寧方向打女真人,所以王化貞根本不理熊經略那套,什麼主力放在廣寧,少量精銳在三岔河哨探偵察,那是懦夫所為!
“洪巴圖魯,”譚泰一聽說張瀚的車隊被困,他騰的一起站起來,大聲道:“我們去營救吧,不能叫人把車陣搶了。”
炒花搖頭笑道:“譚泰使者你有所不知,張瀚的商隊十分能打,素囊和布囊幾乎沒占到過什麼便宜。”
布囊和素囊在草原上已經成了笑話……兩條敗犬現在壓根沒有固定的牧場,在草原上被王一魁狠打一次後再次敗北,然後就開始流竄,到現在收攏了殘餘牧民和部下,加上草原上不少小股的馬匪之後全部丁口也還不到五千人,牧民們也沒有多少財產,幾乎都被打光了。說好聽點這兩人還是蒙古台吉,尊貴的達延汗的後人,說難聽點就是兩條喪家犬,甚至是大號的匪幫。
各部多多少少有些香火情,這兩人占用一陣草場,或是在邊境上騷擾一下明朝,搶掠一些東西,這都不關他們的事,至於他們與和裕升有生死大仇,這半年來一直在搶和裕升的車隊,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按說他們破壞商道,應該是各部的大仇,不過兩人的表現也是叫所有人都放了心……搶掠過多少次了,除了集中主力成功過兩次之外,其餘的搶劫毫無例外的以失敗告終。
簡單來說,這兩人現在就是失了根基連搶劫都失敗的廢物點心,已經是蒙古貴族之恥,現在不少人都盼著張瀚能騰出手來,多派點人手把這兩貨給乾掉算了,留著實在太丟臉了。
林丹汗倒是想要這兩人,派人令這兩人帶部眾到察哈爾本部去,不過素囊是故土難離,還想著回土默特,布囊則是辦砸了差事,又沒有了實力,萬難回歸,兩人直接拒絕了使者,反正林丹汗現在威信大失,誰也不理他,拒絕了也沒事。
宰賽道:“現在素囊他們的意思應該就阻斷商路,他們知道張瀚想走私到遼東賺大錢,既然搶不動就攔著,張瀚的兵怎麼打我也聽說過,用的是戚繼光的車營之法,鳥銃躲在車後打,不過他們沒有騎兵,幾千騎兵擋在路上,總不能用車陣慢慢推進。”
譚泰和舒穆聽了這話,一下子就都急了,他們在這裡的差事就是接人,真的被擋住了,老汗能剝了他們的皮。
今年的天時格外不好,所有人都預計明年,也就是天啟二年是一個大災年,商路對遼東那邊實在是太重要了。
但這兩人是客人,他們隻能眼巴巴的看著炒花。
“哼,出兵吧。”炒花不滿的嘀咕一聲,臉上也有不小的苦惱之色,他道:“宰賽也去,還有兩位使者也可以跟著,各部都湊點甲兵,出五千騎也就夠了。”
素囊和布囊也就是五千來人,這邊出動的當然是精銳為主,五千對五千,還有和裕升的人,確實是夠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喝酒吃肉時可以隨意些,當洪巴圖魯下令時,人們都還是做出一副凜然遵從的模樣。
在這一刻,炒花三十年部落之主的威風,儘顯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