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見過汪先生。”
汪文言沒有官職,李國賓和王發祥還是很恭謹,兩人搶先行禮。
“哼,”汪文言沒有回禮,隻冷著臉打量兩人,半響才道:“現在回過味來了,知道某不是五十兩儀金就能打發的下等貨色?”
“汪先生誤會……”李國賓知道不妙,趕緊搶上前陪笑,想要解釋。
“不必多說。”汪文言道:“前一陣我有事,沒空料理你們,今日既然你們上來,那我就把話說清楚……我不差你們這點金子,要錢的話我來錢的門路有的是,倒是你們此前辱我一次,我必有所報,來人,送客!”
李國賓沒想到汪文言是這樣的人,一時都楞征住了。
如果不打算和好,又何必專門叫自己進來,然後說這麼一通話?而且這人簡直狂妄到沒邊,看他的意思,自己這邊送錯了禮就是侮辱,而且是不小的仇怨,這個仇汪文言不僅記了下來,而且還一定會報複。
這時過來幾個體格剽悍的漢子,冷眼看著李國賓和王發祥兩人。
“告辭。”李國賓知道汪文言這樣的人不會有得商量,他站起身來,和王發祥直接走出去了。
汪文言看著兩人背影,冷笑一聲。
他叫過來一個心腹幕僚,拿出一封剛剛寫好的信,對那個幕僚道:“把這信送給楊大洪。”
“是……有沒有格外要我說的?”
“嗯。”汪文言想了一下,說道:“就說我有空過去和他當麵再談談,沒有彆的話了!”
“是,我這就去辦。”
汪文言的脾氣很大,剛愎自用,幕僚們都是按他的吩咐辦事就好,沒有人敢瞎出什麼主意,就算主意出的對,汪文言會覺得你自作主張,心中就會有不滿,出了主意也不落好。
在幕僚出去後,汪文言眨著眼,心裡開始覺得有些快意。
他這人,原本就是十分記仇!
可能是在刑部小吏時被太多人看不起,被太多人輕視過的原故,汪文言的心眼很小,他自己也覺得是這樣,但還認為自己是快意恩仇,有仇就報,多痛快!
上回和裕升這兩人跑來送禮,汪文言以為對方最少要送幾百或上千兩以上,誰知道才極少的五十兩儀金,上次李國賓和王發祥也沒怎麼把他放在心上,隨口聊了幾句就告辭了。
當時李國賓兩人是把汪文言當成了清客相公一類的人物,雖在大人物身邊周旋,但並不是什麼特彆要緊的人物,汪文言最忌諱的就是人家不拿他當大人物尊敬,錢財他很看重,也撈了不少銀子,可他更看重的還是自己在人前的地位!
“和裕升那個張瀚,他騙得了彆人騙不過我,那個韓畦定然是他派人暗殺。這人也是個梟雄……我要找人查清楚這事,然後設法來對付他!”汪文言臉上露出自信和狂熱兼備的神色來,對張瀚他不會拿出來當正經對手,畢竟汪文言是連首輔都能安排的人物,張瀚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商人,隻是汪文言拿這件事當一件消遣,報複的同時對手最好還有抵抗之力,如貓兒戲鼠一般,老鼠掙紮一下,才有味道和感覺。
……
急湍的水流帶動著木螺杆,螺杆快速的轉動,鍛床上的生鐵模具開始擠壓底下的原材料,整個車間都聽得到吱壓吱壓的聲響。
張瀚凝神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油然而起的是一種極為肅穆莊嚴的感覺。
旁人沒有他這麼樣的心理,李東學和李長年等人都是神色輕鬆的在一旁說笑著,各人都感覺很高興。
眼前這一切當然是楊和高等人試驗成功,又請李東學看過,最終定型了,這才請張瀚過來看,王德榜和李長年陳耀宗等人都是來湊下熱鬨,都是過來沾一下喜氣。
兵器甲仗局這一次也算是又立新功,再出了大成果,相比彆人的輕鬆,火器局的王德榜神色有些緊張。
火器局一直在吃老本,燧發槍一直在試新槍型,但和張瀚最終的要求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不過也不奇怪,張瀚要求的是十七世紀英軍研製,十八世紀定型,使用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最成功的燧發槍型,相比現在歐洲定裝的燧發槍還要領先幾十年,不過張瀚認為燧發槍真正的變化是從無膛線到有膛線,然後從前裝到後裝,英軍的褐貝絲還是前裝滑膛槍,隻是在製式工藝和零配件上做了最好的優化處理,以現在李莊這裡的技術力量,應該完全可以做到最成功的定型……張瀚並不著急,此前的火繩槍也是經過長時間的試製,比起遼鎮的三眼七眼九眼銃不知道好用到哪去,比起薊鎮的鳥銃威力也大的多,而且流水線生產,質量甩工部出品一百條街,既然是成熟的定型產品,不妨再用一陣,現在麻煩的還是沒有解決製輪楔機心的工藝,另外槍管和槍托的設計也還沒有達到張瀚要求的最佳標準。
一旦定型,以李莊這裡的生產能力,大量量產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在定型上張瀚一直很慎重,王德榜送一型上來就被打回去一次,整個火器局都是壓力山大。
相形之下,兵器甲仗這裡先是出了鎖甲,然後出產的兵器最近開始大賣特賣……大明彆處地方是不會理解泰羅製下的流水線式的工業生產是怎麼回事的,標準工具和標準化流程生產,最終是快速的出產標準的成品,可能有一些老手大匠打造的兵器會比李莊這裡強,但平均來說,大量采購的兵器,不論是各軍鎮自造還是工部出品,沒有哪一處地方能與李莊相比,平均質量相差太遠了。
隻要成規模買過李莊兵器局出品的軍鎮,或是民間購買,都是對這邊的品控讚不絕口,李莊出來的兵器,可能和頂級大匠的有一些差距,但和普通的高手匠人出手打造的兵器也相差不多,而買一柄和一百柄都是一樣的質量,這簡直是件叫人敬畏的事情,現在各處過來的訂單越來越多,連靈丘出的生鐵都賣的少了,因為雜項局出的各種鐵器也越來越吃香,加上兵器,如果再大量賣生鐵反而不合算,越是這樣,跑到這邊買生鐵的商家還是越來越多,張瀚已經把蔡九派到遵化,那邊的高爐也要立起來,估計半年內可以出鐵水。
這樣的話,整個北方的鐵業,不論是生鐵供應還是熟鐵鐵器或是兵器,和裕升幾乎都可以做到壟斷。
在水力帶動的機器不斷的衝壓下,最終的成品終於被取了下來。
“這就是大人說過的板甲。”楊和高壓著喜意,勉強還算鎮定的介紹起來。
眼前確實是一具符合張瀚想象和實際需求的板甲,這是一副雙麵甲,隻有胸甲,一體壓製成形,稍加鍛打,兩邊有卡扣,可以牢固的束在後背,從喉嚨下方到腹間,全部是由這種精鐵壓製成型的板甲護住了。
其實按技術要求來說,可以打製更多的部件,比如和歐洲中世紀的重甲騎士一樣,頭盔,再有頓項,鐵盔,加上護膊,護脛,鐵網靴,一身的重量就太重了。
騎兵並不需要自己走路,不過中國具甲騎兵的弱項就在於馬匹的退化。
由於各種原因,中國缺乏體量高大,負重力高的戰馬,到明末時馬匹已經是普遍使用蒙古馬,蒙古馬耐力佳,也不象歐洲馬那麼嬌貴易死,但缺點也很明顯,普遍的個頭矮小,衝刺力暴發力不足,承重的能力當然也很差。
戰馬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好在這個時代的火力也遠不及拿破侖時期,張瀚眼前的這胸甲比一百多年後歐洲的胸甲要薄一些,也沒有護住兩肩,最大可能的減低了重量。
張瀚拿起那麵甲,感受了一下。
正反兩麵大約有十五斤左右,加上鐵盔,穿戴完全,不會超過二十斤負重。
而就防護能力來說,這種一體的鐵甲肯定遠遠超過鱗片甲和鎖甲,缺點就是損壞後不似鱗甲和鎖甲那樣容易修補,基本上壞一具就報廢一具。
對普通的邊軍將領來說,這種鐵甲肯定過於昂貴,壞一批換一批,就算是麻承恩這個總兵也沒有這種豪奢舉措,不過對張瀚來說實在不成問題,靈丘的鐵要多少有多少,李莊這裡的生產能力也是毫無問題。
張瀚吩咐道:“把朱大勇叫過來。”
李東學笑道:“早就在外候著。”
張瀚也是一笑,說道:“近來招募的新工人數量如何?”
“三個局已經有過五千人,新募一千五百人,視情形而定何時再招一批新的。新工人要學技藝,還要學一些幾何與算術知識,希望將來再出一批大匠,所以屬下吩咐,以學習課程為主,最少三個月後再著重於技巧,半年之後,著重於實際工作,但學習始終不能放棄。”
“甚好,大善!”張瀚讚一聲,說道:“我們做事,就是要把最重要的事和必須做的事,還有著急做的事區分開來,你這樣的安排十分妥當。”
李東學笑著一抱拳,算是感謝張瀚的誇獎。
一旁的各局頭目都是賠笑……李東學已經把他們治的規規矩矩,張瀚平素很忙,工場區這裡已經全盤托付給李東學在管理,隻有出了重要的成果張瀚才會過來,李東學性格嚴謹,不懼瑣碎,工場區的這些人對他也甚是敬佩,加上賞罰分明,自然管理的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