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翁,消息確定了。”朱慶餘的師爺匆忙走進來向他道:“巡撫那邊決定把責任推在東翁身上,就說你馭下不嚴,商團和練勇彼此爭鬥,你彈壓不住,導致局麵失控。”
“是不是屬實?”
“不是和裕升的消息,是在下在撫院衙門裡有個熟人,他聽到消息,趕緊派人來知會我……”
“可惡!”朱慶餘頹然坐下,說道:“看來,隻能按常威的意思來做了。”
“東翁卷入這樣的事件之中確實危險,”師爺撚著胡須道:“不過自古富貴險中求,以我看來,韓畦這人靠不住,做事沒有章法,不象張瀚,他一直在暗中,但做人做事向來有板有眼,令人感覺信的過,東翁此次雖然陷入局中,但如果抓住機會,可能扶搖直上,也未可知啊。”
朱慶餘被他說的意動,心裡也是有一樣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苦笑道:“就盼能平安過得此關就好,彆的不敢想太多了。”
師爺仿佛看出朱慶餘的心思,當下嗬嗬一笑。
……
常威處理完靈丘的事,連李莊都沒有回,直接返回了新平堡。
他見過張瀚,兄弟二人說了說靈丘的事,常威帶著特勤局一個小隊的人當護衛,各人都是配給雙馬,直接從新平堡北部出了邊牆,直奔青城而去。
這般一路換馬奔馳,兩天之後,常威便是抵得青城。
在城門處,因為提前兩天派了塘馬通知,趙世武帶著人在城門口迎接。
“到銀錠那裡再說。”常威向趙世武點點頭,笑道:“你現在也混出來了。”
趙世武是調任到了新平堡商團,張瀚組建了一個青城司,名義上就是新平堡商團,一個司的架子,實際上還不到兩個局,趙世武還沒有資格當司把總,這個職位應該是在老資格的局百總中挑一個,但現在各個局都處於待命狀態,以應對很快會發生的預料之中的變局,這個情況下隻得派趙世武過來,好在他已經是副百總,現在成了正式百總,加副司把總,同時管理青城司務,常威拿這事說笑,也算是一種恭喜。
趙家兄弟一直很穩重,聞言隻是微笑,眾人進了青城的城門,在空曠的道路上一路奔馳。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景像,青城是俺答汗建成的蒙古人的大城,甚至一度是蒙古人的絕對中心,和插漢在巴林部地盤的白城遙相呼應,不過白城可沒有青城規模大,隻能算一個純粹的政治中心。
在蒙古人的腹心之地,特彆是在現在空氣緊張的情況下,實在一件很詭異的事,路邊頗有一些充滿敵意的眼神不斷的飄過來,這種敵意令趙世武等人感覺有些緊張,不過他們看常威的表情卻是十分享受。
這麼大張旗鼓的到了銀錠的台吉府邸,銀錠已經得到消息在門口等著,看到常威過來,銀錠無奈的攤手道:“常威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張揚?”
常威大笑道:“我就算象個賊一樣潛進來,你以為人家就不知道你和我瀚哥穿一條褲子?”
銀錠有些無語,他也知道常威說的對,不過麵對當下的局麵,他當然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各人進府落座,常威發覺銀錠對自己的住處也加強了防備,蒙古人的台吉很多,有的富貴有的窮困,銀錠原本隻有幾百人的部眾,其實就是大明一個大村的村長,隻不過蒙古人擅騎射,幾百丁的部落就能拉出幾百個能騎馬射箭的漢子,在這一方麵確實是比漢人這種農耕民族有先天的優勢。
除了部民之外銀錠以前還養著二十個左右的脫產牧民,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練習武藝,加上原本的騎射功底,如果再有精良的兵器和鎧甲,二十人就能當成一支小規模的精銳軍隊來使用……事實上蒙古的台吉們就是依靠自己的脫產部下撐台麵。
皇太極征明時,調集蒙古各部一起攻明,跟隨的台吉可能有好幾十甚至近百,但軍隊就幾千人,主要原因就是台吉們都很窮,根本養不起太多的脫產軍人。
銀錠現在卻是財大氣粗了,原本二十人的衛隊規模漲了好多倍,現在有百來人左右,這個數字已經和一些大部落的大台吉相差不多,最少在土默特部裡,平時養著過百脫產部下的台吉,真的是屈指可數。
不過銀錠心裡還是虛的很……他迫不及待的向常威道:“局麵真的是一觸即發!”
“到這種地步了嗎?”常威道:“究竟細節是怎樣,你來仔細說說。”
“從上次燒了倉儲到現在已經快半年,接下來範家敗走,然後就是你們和裕升供貨,從那個時候開始,貨物供給有一半是北方三部,一半是我們土默特,本來貨物就並不充足,隻能說是勉強維持,而你們又徹底斷絕了素囊和布囊兩部的供給,這使他們的日子格外難過。年底時,素囊就麵見大汗,直言不滿,有十幾個支持他的台吉也是一樣的說法,那木兒和素囊大吵了一架,阿成台吉居中說和,不過效果很差,大家都憋了一肚皮的火氣,如果不是顧忌大汗的權威,很可能當場就會打起來……開會時大家都帶足了人手呢。”
“那還真是混亂啊。”常威道:“大汗真是毫無權威,難以想象我們皇帝召開朝會,大臣都帶著自己的人馬準備開片……你們蒙古人好歹和我們漢人打了幾百年交道了,政治上真是毫無進步。”
“如果我們有進步,也不會在元大都裡上演一出出自相殘殺的好戲,最後叫大明太祖帶著一群泥腿子把我們又趕回來。”
銀錠麵無表情的反向吐槽回去,居然噎的常威說不出話來。
“好吧,”常威舉了舉手,示意自己輸了一回,他接著道:“請繼續說下去。”
“後來素囊和布囊就吵著叫大汗貼補,因為大明的撫賞是針對全部部民,他們要求把撫賞銀子補給他們,其實他們是部民買不到東西,要銀子有屁用,不過要真的給這兩人銀子,估計他們也就不管下頭死活了……說到底這兩家夥一則是被下頭吵的心煩,二來也是借機生事而已。”
常威微笑道:“銀子當然不曾給他們吧?”
“哪來有銀子給?”銀錠翻白眼道:“去年的撫賞銀子按例是年底給付,我們給馬,大明給銀子,三邊計有三十二萬兩,白洪大台吉那裡有一部份,剩下的全部是我們土默特各部來分,這是往年慣例,從女真人鬨事後,大明就收緊了馬市,不過撫賞大市還是照常,隻是去年底到現在宣大總督借口局麵緊張,一直拖著銀子不曾給付,當然也不說不給,就是一直在扯皮,大汗催促多次,後來這三十二萬說是分次給付,大汗已經收到他那部份,他倒是不急了,底下的人再急也沒有用。”
這三十二萬是明廷在邊境馬市開銷中最大的一筆,主要對應的就是薊鎮和宣府,大同,山西各鎮,這幾個軍鎮都需要購買大量的戰馬,每年都有固定的買馬開銷,明軍不缺戰馬的原因是先前有養馬地,後來就是從邊境大量購買,買得的戰馬除了滿足九邊,也會向內地軍鎮轉運一部份,比如勳陽鎮這樣的內地軍鎮,兵部也曾經一次給付好幾萬兩的買馬銀,用來給這些內地軍鎮充實戰馬。
自東虜起事後,除了官方性質的馬市撫賞外,對沿邊蒙古人貿易已經嚴重收縮,草原上已經苦於用度不足,畢竟這幾十年來大家都在吃和平的紅利,日子都還過的去,突然一下收縮的很厲害,不僅下層的牧民在叫,中層的貴族和軍官,喇嘛們也感覺很苦,隻有最上層的大汗,濟農,台吉,諾顏們還好過些,宣大總督克扣撫賞銀,反而是這些原本日子最舒服的人在叫喚,因為這筆銀子對他們才是最要緊的收入。
一直到崇禎年間,插漢部西遷,把宣大對麵的幾個部落要麼吃下來,要麼遠遠攆開,最終這三十二萬的撫賞銀落在插漢部手中,也就是落在林丹汗之手,不過林丹汗也就領了一次,還沒有等領第二次皇太極就殺過來,把他一路攆到鄂爾多斯,林丹汗直接病死,他的部落被皇太極接管,明廷當然不可能再給一錢銀子。
銀錠說到這,狐疑道:“收緊馬市,宣大不給銀子,也是你們運作的吧?”
常威失笑道:“銀子是肯定要給的,收緊馬市是大明朝廷的決斷,我們要是能影響到這個層麵的事情,不如直接請宣大出兵把素囊給剿了,那還省事的多。”
銀錠哼了一聲,說道:“拖延時日,當是你們做的手腳了吧。”
常威這一下看著銀錠笑而不語……拖延時日當然是他們做的手腳,宣大總督張曉就駐在陽和衛城之中,宣大總督按朝廷旨意就是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餉,是大明朝廷放在地方上的最高層級的官員,入朝便是侍郎或是直為尚書,是第一等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