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都是粗大笨拙的四輪大車,車廂很大,也沒有開窗,隻有後車門,現在的大車其實滿裝的話可以裝四噸,甚至四噸半,五噸也有可能。
一百多年後的四輪車,在西部大開發的荒野道路上,一車拉五噸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那是早期工業革命後的大車,鈑金水平遠超現在,車身堅固程度也比現在要強,和裕升的馬車減震還是木製和皮製,鐵部件較少,因為水平還達不到,這事張瀚也解決不了,一整套的科學體係不是某個人或某個小團體能解決的。
就象橡膠車胎,在張瀚小時候,共和國的鄉村道路上到處都有毛驢拉的兩輪的橡膠車胎的大車,一車輕鬆幾千斤,也是最老式的兩輪車,但有了這種車胎,幾千斤的重量很容易拉走。
橡膠車胎,水泥或瀝青道路,這是整套的工業化之後才有的東西,殺了張瀚他也弄不出來。
因為道路限製,和裕升的大車隻裝三噸到三噸半,也就是六千到七千斤。
幾百輛貨車物源源不斷的從靈丘運貨出來,正好最近騾馬行也沒有擴張,生產出來的新貨車足夠滿足鐵場的貨運。
李國賓卻知道近來貨運減少了很多。
原因很多,工部采買近期已經滿足,各大商行還要很多,但和裕升的靈丘鐵場並沒有加大出貨,相反還減少了一些。
往草原上運生鐵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草原上缺鐵,張瀚絕不會提供上等精鐵,普通的生鐵是無妨的,反正以蒙古人的冶煉水平想煉出好的精鐵也很難,生鐵儘管拿去用,想賣到遼東打造更多更好的兵器和鎧甲,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另一個原因也就是劉吉叫李國賓過來看的成果……大量的鐵器放在車廂裡頭,幾十個精壯漢子在還有些寒冷的春風裡頭,脫了上衣,打著赤膊正在奮力的下貨。
“全是精鐵所製。”劉吉笑嗬嗬的道:“小刀,小鐵鍋,湯鐵鍋,鐵鋤,鐵鏟,鐵勺,各色各種的鐵鍋,茶壺,麵盆,酒杯……應有儘有,眼前這二十來車,全部都是各色鐵器。”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一般商家的執行力和效率肯定是遠超朝廷官府的,商人言利,沒效率就沒利潤,但效率再高也沒有這麼高法的,說聲海貿,整船的貨就備好了,說聲要開辟京師精鐵市場,和李國賓談的時候李國賓還不覺得這靈丘鐵有多大前途,因為畢竟距離較遠,不及閩鐵可以一路海運再轉漕運,但底下的發展就叫李國賓大跌眼鏡,和裕升用強悍的物流能力搶下了最大的一塊市場,在年前張瀚還花了極少的銀子買了遵化的一座廢鐵場,已經在勘探鐵礦和準備重修高爐……以靈丘的技術和管理水平,隻要有合適的鐵場,繼續往北方輻射和搶占市場是必然之事。
再下來就是眼前這些貨物,精鐵和生鐵搶占的還是原料市場,更大的市場就擺在眼前。
民間用品,大量的鐵器缺乏,雖不說是前元時幾家用一把菜刀那麼窘迫,但鐵具嚴重不足也是大明民間的現狀之一,鐵器貴而不耐用,工部產的鐵鍬就是價低質差的代表。
李國賓眼前的這些器物,全部都是精工細作的民用物品。
他拿起一柄鐵鍬,試了一下。
“趁手吧?”劉吉笑道:“把做的好,鑲的結實,刀口就不必多說了,上好的精鐵打磨出來的。”
李國賓沒說話,將鐵鍬放在地上,用力鏟了一下。
“真是好鋼口,好鋒利!”
一鍬一下去,一下子就是鏟起一鏟子的土,鋒銳的鋼口如同利刃一樣,將土塊輕鬆削穿。
李國賓臉上是滿滿的震驚之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事實。
劉吉麵露狡黠的笑容,他當然已經試過了,李國賓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
其實怪不得李國賓,就算他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很難想信,一柄鐵鍬的鋼口可以鋒利到如此的地步。
“並沒有點鋼啊?”
當時的上等戚刀是要“點鋼”的,就是在精鐵的武器上加上鋼水製成的鋒刃,這樣可以使兵器更加鋒利,也更為堅固。
不過這鐵鍬就是精鐵所製,並沒有加上鋼,李國賓仔細看了看,確實就是精鐵,但打磨的特彆好,所以比一般的鐵鍬要鋒利的多。
“這成本得上去多少?”
劉吉笑道:“不愧是李先生啊,不過不怕和你說,成本很低,比起那些粗製濫造的鐵鍬還要低一些。”
“這是為什麼?”
“李莊有水力擊捶,有軋輥機,水力帶動,用的人力不多,十二個時辰機器都不帶停的,哪個鐵匠鋪子能這樣?地方大,機器多,流水線,師傅們是計件拿錢,還有質量標準,軍政司管的很嚴,所以做出來的又快又好,做的越多本錢就越小。”
李國賓沉思道:“工部所出鐵鍬一把五分銀,一柄木鍬便得三分,民間的鐵鍬貴過鐵鋤,鐵鋤一柄一錢二,咱們這柄,少說也得一錢五。”
李國賓說的就是大宗的批發價,這鐵鍬在民間最小的攤販賣到百姓手中,估計到一錢八或是兩錢,以質量來算這價格還算是很低了。
“銷量會很好。”李國賓轉頭對跟著自己的小廝道:“請馬東主王東主他們晚上吃酒。”
他又對劉吉道:“每樣我都帶樣品過去。”
劉吉得意的道:“李先生你得加把勁,我這裡已經直接被訂了好幾車貨出去了。”
李國賓笑道:“我一柄便是幾萬柄鋤,幾萬口鍋,你這店若要趕上我,還得過幾年。”
劉吉不覺氣悶起來,和裕升在京師還是名頭不顯,而且商業脈落這東西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搭起來的,他雖然努力,還是得在李國賓後頭奮力追趕。
“等會,”劉吉叫住打算離開的李國賓,指著一輛車道:“這裡還有一車硬貨,先生得看看這車貨怎麼出?”
……
天黑之色,李國賓在城東的一座大酒樓請了一桌客人,他的客人都是大商家,而且多半是和鐵業有關的巨商,按說以他的能耐,單獨請人肯定沒問題,若是以前想請這麼一大桌客還是有些困難。
畢竟同行之間會有竟爭,商業上的事情也需要保密。
李國賓能邀集到這麼多人,主要是他現在隱隱是和裕升在京師的代表人物,雖然各家商行能直接去和裕升,不過生意人就是這樣,他們感覺李國賓更高端些,自然情願和李國賓打交道,好過去找劉吉。
按張瀚的說法,這算是一次營銷訂貨會。
效果自然是極好。
不論是鋤,還是鐵鍬,爐,杯,鍋,都是精鐵所製,質量堪稱上乘。
以前也不是沒有這一類的貨色,但所有人都知道,和裕升的出品在質量上十分穩定,拿出來的樣品是什麼樣,底下的商品源源不斷的過來,還是和樣品保持相當一致的品質。
大量的精製鐵器,價格比起普通的貨色幾乎相當,並沒有高出多少,這就很難得可貴。
酒沒喝到一半,李國賓的訂貨就超過十萬兩銀子,而且幾乎是各家搶著要。
價格上當然也是按李國賓的訂價,幾乎沒有打什麼折扣。
這種訂貨會的好處就在這裡,私下一家家的接觸,大費唇舌,討價侃價在所難免,這樣的產品展示加上當場訂貨,幾乎杜絕了砍價的空間。
當然也可以不訂貨,不過很多大商人擔心彆家進了貨會衝擊自己的下遊市場,搶占生意份額,好貨當前,這幾乎是一定的事,在這種擔憂的心理下,幾乎沒有人會撐的住勁。
李國賓也十分得意,以前他有一定的地位,但還需要捧著商家來做事,現在幾乎人人都得討好他,人們都明白這些鐵器的價值所在,整個北方市場最少幾百萬的份額,可能幾年之內就全是和裕升的天下,這時候搶得一步先機,實在是太重要了。
“張東主真是天授之才啊。”一個穿五福衫的胖商人撚須而笑,眼中閃爍精光:“什麼時候李先生帶在下去山西一趟吧,我想當麵見一見張東主。”
“在下也願有此一行。”
“如果去,我當然也得算一份子。”
“當然都有機會。”李國賓說道:“近來張東主有些麻煩,還是得等風頭過去再說。”
“你說的是不是近來鬨的沸沸揚揚的韓畦被彈劾一事?”胖商人笑道:“在下消息還算靈通,韓畦以巡撫之尊出手對付一個商人,又加上無稽的罪名,這事也算引起山西同鄉的共憤。禦史群起彈劾,我看這事很快就可以擺平。”
“也是未必。”另一個大商家道:“張東主雖然實力強勁,甚至使得禦史為他出頭,但韓畦上任不久,我看朝廷一時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替換他,就算張東主使韓畦狼狽,一時脫身,日後還是免不掉的麻煩。”
“可惡啊。”有人道:“張東主是吾輩楷模,出貨又快,質量高價格低,若是叫韓畦使壞叫咱們失了這樣的貨源,想想也很不甘。”
眾人七嘴八舌,一時也並無太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