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其實心裡有所懷疑,不過這話題比較犯忌,若不是張瀚自己先說,他是萬萬不敢刺探,隻敢如實說自己的想法。
“荷花的事,”梁興接著吞吞吐吐的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接她過門?”
上個月事情不怎麼多時,張瀚安排梁興去了一趟自己家裡,家裡也安排荷花出來見了一下,雙方都很滿意,梁興是弓手司把總,一年好幾百年俸祿,人生的也不錯,當過喇虎,自有一股糾糾男兒氣,也上得台麵,說話很有分寸,儀表也過的去,張瀚接到家信時府裡說上下都很滿意。
有了這樁婚事,張瀚算是和梁興的關係更近一步,聽說王長富為這事眼紅的很,可惜他不僅家裡有老婆,而且河東獅吼的很厲害,這等事當然輪不著他,梁興對荷花也滿意的很,恨不得立刻接進門。
張瀚聽著這話,一腦門官司的道:“你這混球還敢說,為著你這事我和家裡去了好多封信,現在娘寫信來就是提我的婚事,催逼我趕緊回家把婚事定下來,現在我隻能儘量拖著,你還敢提?我的婚事不定,沒迎娶常寧過門,你上哪兒接荷花去?”
梁興抓耳撓腮的,感覺十分著急,他也不是雛兒了,早嘗過肉味,這事以前對他來說不是個事,新平堡裡上檔次的青樓他沒資格去,不過半掩門的暗門子有的是,這些人也指著喇虎幫她們平事,梁興半夜不知道摸過多少門,現在在李莊他是高級軍官,平時下屬們去附近的天成衛城釋放一下壓力,梁興可不好意思去,碰著部下就太尷尬,長期禁欲對梁興這種經曆的人可真是不小的挑戰。
梁興半天過後苦著臉道:“要是這樣,我可要先納妾了……”
“你敢!”張瀚勃然大怒道:“隻要你在我手下一天就彆想了,就算你不乾了我也派外勤切了你的那玩意。”
“大人,你這事實在難辦啊。”
梁興嚇了一跳,趕緊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樣,一臉狗臉的道:“孫家那邊最少要平妻,表小姐那邊沒進門就有這事,心裡也定然彆扭……”
“滾蛋。”張瀚笑罵道:“彆在我這裡沒話找話。”
兩人正說著話,窗外蔣奎道:“孫司官和李司官都來了,大舅爺也來了。”
“真是地麵邪。”梁興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大舅老爺來了,我趕緊走,不然又叫他逮著我訓一通。”
前幾個月常進有到處修水車,征調了好幾次弓手,後來是梁興當麵頂了大舅老爺,說是他這樣征調嚴重影響弓手的日常訓練,把常進有氣的翻白眼,後來是李祥符等人開始大量雇傭人手給常進有用,這才解決了矛盾。
在常進有看來,弓手聚集在一起也是不用白不用,朝廷都是用班操軍去北京修城牆,修皇陵,怎麼他用弓手修修渠挖挖溝就不成?
為著這事,到現在常進有見到梁興也是一腦門官司。
“兩位司官,大舅老爺。”
梁興還是被堵在門口,他向常進有等人打招呼,旁人都回了禮,隻有常進有黑著臉悶哼了一聲。
梁興回頭擠眉弄眼一番,然後趕緊走了,張瀚看著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他起身親手搬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桌前,笑道:“大舅有什麼事又新自跑過來?”
常進有正常都是在三個局的技術部門來回晃悠,沒事不到張瀚這裡來閒晃,他忙的很。
除了自己的鐘表研究,三個局的各個技術攻關組他都幫,因為本身地位超然,又沒有利益之爭,各個技術組對他都是完全開放,他幫了不少忙,也過了不小的癮,自從到了新平堡,然後再來李莊,常進有的技術癖好算是得到了最高層次的滿足……在張瀚這裡不僅不會有人說他不務正業,相反他得到了相當高的地位和尊重,而且這種尊重不是因為他的大舅老爺的身份,他的身份其實反而被他的成就給掩蓋了……現在常進有走在路上,經常有農民擠過來遞給他幾顆大棗,要麼就是煮好的雞蛋,到莊子上各家都是衝紅糖水給他喝……沒彆的原因,他修的水渠和水車實在幫助了太多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叫人們給他足夠多的尊重,在李莊這裡,常進有又是一個技術高超,見聞很廣博的高級技術人員,他和王德榜等人不同,王德榜等人看書識字是半路出家,不得不為之,常進有可是富商家族出身,從小就讀書不停,雙方水平不在一條線上,就算現在,那幾個匠人頭兒想跟上大舅老爺,也還得再好好努力幾年才行。
“來要錢。”常進有以前找張瀚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表舅和外甥的關係,長輩有些拉不下臉麵,另外就是常進有再呆也聽說過常寧和張瀚的事,他當然很讚同,不過有這一層關係,有些話就更不好意思出口。
不過水車修了一個接一個,張瀚的撥款也是越來越多,鐘表課題更是撥了好幾千的銀子……一次性就是那麼多,常進有以為這錢足夠了,怎料居然還差的很遠。
“大舅,除了鐘表外,你還在弄望遠鏡是不是?”
“對。”常進有鬱悶的道:“上次你叫人從蘇州買了過來,說是這東西也很有用,我就也開始試造,這東西要不停的打磨鏡片來調校,耗費太大了。鐘表麼,要是一人多高的大鐘咱們所製的已經走的很準,幾乎沒有什麼誤差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的越做越小,這也要費不少工料錢。”
“這是小事,隻要堅持下來,定然能夠成功。”
常進有說的這是意料中事,張瀚一點也不奇怪,所以他一批才是幾千兩銀子……那些以為技術突破是容易的事的人,恰恰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鐘表擺在你麵前,會拆開再裝好的有幾個?能把所有零件原理搞清楚弄明白,然後架構組裝成功的又有幾人?照著模樣自己做零件,然後組裝成功的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座鐘現在進入中國有好幾十年,京師皇宮和富貴人家都有收藏,張瀚在後世故宮的鐘表館裡見過一些藏品,總的原則就是明末時的粗大笨拙些,清季開始就是越來越華美和精致,張瀚當然不要精致,但他提出來的儘可能的小型化也是更難的技術突破,常進有現在做的已經夠好了。
“要不要從蘇州請技師過來?”常進有悶悶的道。
“怕是難。”張瀚笑道:“背景離鄉幾千裡,人家要來肯定也是要咱們大把灑銀子,而且技術肯定還在人家手裡,何苦來。不如咱們一次管夠,把銀子砸下來準會有水花……李東學,一會給大舅批五千兩過去。”
上回張瀚給的是三千,這一次是五千,若是到蘇州采買恐怕幾百座鐘都夠了,在場的人都感覺到張瀚的決心。
常進有苦笑道:“這一下我壓力更大了……說來也怪,你平常儉省的很,自己都不怎用錢,到現在才在新平堡物色新宅子,若是旁人象你這麼大年紀有這麼大家業,恐怕早不知道怎麼揮霍了。”
張瀚笑道:“外甥我就是這麼古怪……”
屋裡各人都笑起來,常進有笑了幾聲,拿了銀子的批條高高興興的走了,他走之後,張瀚便是收了笑容,用力的擰起眉心來。
李東學麵無表情的道:“適才是演戲,大約大舅老爺真不知道,咱們現在也是河乾水枯了。”
孫敬亭道:“適才我和東學碰了碰,軍隊這邊還算是穩,預先撥了銀子,包括小規模戰事的銀子都有預備,但彆的部門,隨時都可能因為銀子不足而停產。靈丘那邊,年前還能有幾百萬斤的方毛鐵出售,一斤不過一分二厘,回籠銀子倒是快,不過隻有幾萬銀子。帳局那邊,年前這兩個月會有不少銀子進來,但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五萬,騾馬行能回來三五萬,各地的分店能回來三五萬,這些所有銀子加起來也最多不到四十萬,當然這銀子是各地扣除了自己日常開銷和周轉銀子後送來的,倒算是純收入,可李莊這裡一個月的開銷就得兩萬啊,今年的收入暫時就是這些,這樣下去,年後這兩三個月淡季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李東學道:“大人派到澳門買的鏜床和衝床怕就要到了,現在還有拉絲機和水力擊錘,水力衝床都要大量的製造,鏜床到了也要仿製,咱們要自己鑄炮,這最少就得過萬兩銀子的開銷,然後最要緊的還是和裕升那邊……”
兩人都是張瀚身邊的心腹,李東學又是從夥計乾到掌櫃和大區掌櫃,他們對目前的局麵也是十分清楚……
張瀚手頭實在也是沒錢了!
所有的銀子就是剛剛說的那些,此前的儲備用的精光,這一年的收入全部用來打商戰不說,積儲的貨物,銀兩,全部都消耗在了無休止的商戰之中。
在草原上的存貨現在也很少了,不到二十萬的貨物多半還被那木兒和常威合夥往北邊賣過去了,最近的好消息就是範家完了,卜石兔隨時可能徹底禁絕範家的貿易權,把走私權真正隻交給張瀚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