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手因為多半是新人,隻有軍官有些戰鬥經驗,這樣在輪換出門的時候,一般都是按正常規模三倍左右配給,需要一個旗隊的鏢師,就派出一個局的弓手,需要一個小隊,便是派出一個旗隊。
孫耀這個旗隊,半路遇著一夥不開眼的,人數也是近百,馬賊騎隊十分剽悍,遠遠先是回來策馬繞圈,呼喝吼叫,用來恐嚇車隊,然後就是交錯奔馳,在車隊前射箭,接著就是衝鋒。
當然這些馬賊遭到了可恥的失敗,三十多支火銃齊射,一輪便打翻了二十餘騎,剩下的就受驚跑開,再嘗試時隻打翻幾騎,那些馬賊就全跑了。
張子銘上前觀看,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覺不安。
車身上還附著不少箭矢,張子銘感覺有些不對。
這時他商行中和裕升的管帳老何走過來,拔下一支箭矢,看了一看,對孫耀說道:“回程要更加小心,最好繞道。”
孫耀沉聲道:“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老何道:“這箭是韃子製式的箭矢,不是馬賊或是牧民自己磨製的,這種箭矢一造就是幾萬支,磨製的方式是一樣的,你看這箭矢的鐵頭,磨打的方法幾乎是一樣的,若是馬賊的箭,十箭有八支均不相同。我問你,他們的死人是不是給帶走了,沒有棄屍而逃?”
“對。”孫耀很沉穩的道:“他們人多,我們隻躲在車陣後射他們,沒有敢主動出擊。”
一個旗隊,如果全是老手,倒不妨出擊追殺,但孫耀知道自己的部下全是剛上戰場的菜鳥,能在車陣後穩穩的打發鳥銃已經很是不易,追擊的話被人回馬一槍,很可能造成崩盤的後果,還是小心穩妥些的好。
“我明白了。”孫耀懂得“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當下很是感激的一點頭,說道:“老兄是情報組的人,還是外勤的人?”
和裕升有專業的情報人員,具體的人員分配和工作流程不要說外人,就是自己內部的人也知之不詳,孫耀話說出口後,就有一些後悔。
孫耀有些失言,好在老何沒有計較,笑一笑,瞟一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張子銘,說道:“外勤,情報組,都是替我們大人和東主效力。”
“是,在下失言了。”
老何道:“情況有變化,我們會儘量把消息傳回去,在東主做出反應之前,這些事你們得自己小心。出門在外,立功其次,性命才是第一。”
“是,在下省得。”
兩人說話時,旁人都沒有敢插嘴,這時有人騎馬往這商行門口來,路上沒有鋪青石板,隻是走的人多了,用石碾子夯實壓平了的土路,馬蹄踩踏在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很好,這裡有一個旗隊!”
那人遠遠的就是高呼,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銅製的腰牌,大聲道:“緊急任務,旗隊長是誰,現在征調你們旗隊!”
孫耀跨步向前,從李守信手裡接過銅牌驗看。
銅牌正麵左方雕刻字樣為“弓手百總”四個字,右方則寫明是第二司第二局的局百總職司,背麵則是寫著身貌與姓名字樣,字體更小,也更詳細。
在戰場上,弓手們看指揮除了旗號外,也有胸牌,佩刀,胸口另一側還有明顯的標識。
孫耀的衣袍左胸口繡著很明顯的一麵招展的軍旗,這樣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旗隊長。
根據軍令,戰場上混戰時,每個士兵都靠攏隊官,隊官率部聽從旗隊長的提調,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直屬上司,軍令不容質疑。
混編和臨時編組作戰的訓練一直在展開,臨時征調,接受陌生長官的指令行事,在弓手隊伍中已經訓練過多次。
孫耀沒有看到這個漢子胸口的標識,因為對方穿著的是普通的袍服,沒有穿軍服,但他驗看了銅牌,知道這是第二司第二局的局百總楊泗孫,也是一個很早就跟隨張瀚的老人,喇虎出身。
第二司的幾個局的百總副百總有一半是喇虎出身,一半是鏢師和夜不收,第一司也是一樣,兩個司把總分彆是王長富和梁興,其實王長富威望更高些,畢竟孫耀在內的人都是王長富訓練出來的,但梁興與張瀚更親近,並且在遠去遼東的路上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這兩人能平起平坐。
孫耀行了個軍禮,昂首道:“第一司第四局第二旗隊旗隊長孫耀聽從楊百總吩咐。”
“第四局?”楊泗孫道:“剛成立不久吧?”
“是的,百總!”
現在弓手全額有一千出頭,按每個局一百二十人的規模,加上局直屬人員,一個司四個局最少要五百五十到六百五十人之間,按現在的人數還是有不小的缺額,如果兩個司補齊了,就是和邊軍的一個千總部完全相等。
此前是兩個司都搭起架子,隻有三個局,第一司和第二司兩個司的第四局都是剛剛成立不久。
“你們百總是哪個?”
“百總李從業。”
“哦,老李。”
李從業是夜不收出身,不屬於喇虎和腳夫兩大集團,也算是一股後來居上的勢力。李從業本人性格溫良而武藝過人,經驗也十分豐富,私底下各人議論起來,李從業就是性子柔和些,不然就是比王長富還要高明。
“很好,李百總的部下必定精強,你們隨我來。”
幾句話的功夫,楊泗孫已經感覺耽擱很久,急忙下令整個旗隊隨他出發。
孫耀趕緊下令,三十七人的隊伍先緊急排成橫排,然後成縱隊。
因為是長途押運,順道也有鍛煉騎術的作用,每個人都配給了一匹戰馬,排成縱隊後,隊伍裡預先安排好的人手趕緊牽引著馬匹過來,然後每個人都翻身上馬,開始勻速前行。
整個旗隊很快就消失在了張子銘眼前,他和兒子都張大了嘴巴,口水流出來了都不知道。
半響過後,張子銘才道:“張大人的部下,恐怕精強遠過於我大明邊軍啊。”
儘管張子銘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已經算半個蒙古人,蒙古語說的很溜,幾個兒子平時都說蒙語,漢話都不怎麼說了,但提起故國時,還是頗為自豪的說著“我大明”。
老何笑道:“我去李莊轉過,怎麼說呢,咱們大人訓練的弓手,費的精力和銀子,十倍於普通的邊軍,比起鎮軍的家丁來也要超出不少。這樣的練法,想不出精兵也是很難。”
他又提起當年張瀚第一次帶鏢師出擊,被周家兄弟的土匪攆著跑,關鍵時刻張瀚持鳥銃不退,連續擊發,格斃匪首,最終才獲得勝利的往事,最後老何強調道:“咱們大人自己就是這麼一號人物,還有草原上的事你也知道,他練出來的兵,自是了得。”
“原來如此。”
張子銘答應著,心裡卻是奇怪,剛剛的動靜不小,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不過他也看出來老何是故意和他說話,不教他隨便走動打聽,當下張子銘隻得按住好奇心,繼續叫店裡的夥計和車隊的腳夫一起合作,將大量的貨物搬抬上車。
孫耀等人一路向北,青城不小,他們先出了北門,再繼續奔馳了七八裡地,馬速漸漸提起來,草原的中間有一些淺淺的車轍和馬匹踏出來的小路,他們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很快看到了大片的氈包和不小的人群。
楊泗孫帶著孫耀等人向西向了裡許,從另外一側繞道進去。
氈包外圍有一些穿著皮袍拿著短弓的蒙古人把守,看到楊泗孫就立刻放開了通道。
“這裡是我們和裕升的大庫所在,也是銀錠台吉的牧場。”
楊泗孫扭頭看看孫耀和他的部下,見沒有人出聲說話,他的臉上露出讚許之色,說道:“孫旗隊長帶的好兵,很不錯。”
孫耀道:“軍隊最要緊的就是紀律,謝百總誇讚。”
剛剛張春牛差點想說話,不過看到孫耀旁邊的旗隊軍法官馬腹一側的黑紅色軍棍,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行軍不得說話,保持靜默,這一條聽著簡單,做起來其實很難。
這時所有人聽到了楊泗孫的誇讚,各人都將胸脯挺了一下,連張春牛在內也是一樣。
“所有人下馬!”
孫耀下達命令,兩個人照料馬群,將所有的馬匹拾在一處,剩下的人全部集結到一起。
楊泗孫道:“各人檢查火種罐,吹亮火繩,上好子藥和彈丸。”
孫耀傳令,接著三十五人取出搠仗,清理銃管,傳來整齊劃一的嘩啦啦的聲響。
楊泗孫身邊來了一個麵容白淨,身材高挑的白臉後生,楊泗孫與他低聲說著話,孫耀等人卻也認得那人,知道那是常威常少爺,是巡檢大人的表弟,在李莊時,常威正常都跟在張瀚身邊,也會在新平堡和李莊來回奔走,替張瀚帶話,也到新平堡看各個店鋪的運作情形,沿途檢查那些帳局和騾馬行,在孫耀等人的理解中張瀚是有意栽培常威,所以在這裡看到這個常少爺也不奇怪。
常威和楊泗孫說了幾句,過來對孫耀等人道:“很好,各人抓緊上子藥,那邊也有一個旗隊,是第二司第一局的兄弟,你們是第四局的麼,你們的局百總原本也是第一局的副百總,今日你們聽朵兒局百總指揮吧。”
孫耀立正道:“我等奉命行事,不論是哪位局百總都是一樣。”
這時他才知道,這裡不僅有楊泗孫,還有朵兒這個第二司第一局的百總在,一共八個百總這裡有兩個,看來草原上是張大人布局的重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