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妻聽了這事也是開心,不過還是不樂意的道:“就憑他對咱女兒這樣無情無義,我就不會誇他一句。”
玉娘忍不住道:“瀚哥不是娘你說的那樣,他也是有苦衷。”
“好了,我不管你的事。”孫妻氣笑了,說道:“看看,還是養兒子好,養個女兒,現在心已經跟著外人走了。”
孫安樂笑道:“女生外向,也怪不得女兒。倒是張瀚,敬亭和我說,他現在一門心思要做好多件大事,兒女之事,暫時還沒得下文。依我看,張瀚不是沒情沒義的人,不過,這事情他也必須要給咱們一個交代。”
剛剛孫安樂還是一副醉鬼模樣,這時候為了女兒倒是霸氣儘顯。
玉娘道:“隻要能跟瀚哥一起,名份我不打緊。”
孫安樂聞言先是大怒,站起身便想罵,但看到女兒秀氣的麵龐清減,怒氣漸消,搖頭道:“不愧是我的女兒,這種話也說。”
玉娘昂首道:“是爹教給我,有事大大方方的說,扭捏作態不是孫家的人。”
“很好。”孫安樂道:“不過不管你怎樣想,最少張家得給一個平妻的名份,不然我寧死也不能叫你給人家當妾,還有,這一次不管怎樣不準你偷去見張瀚,更不準做違背禮法的事情,不然的話……”
“爹,你說什麼呢。”玉娘倒真有偷見張瀚的想法,但什麼違背禮法的事壓根想也沒想過,她羞紅了臉,扭頭轉身走了。
“你這老不正經的。”孫妻罵道:“和女兒說什麼呢。”
“哼,我早該這麼管她了。”孫安樂氣哼哼的說著。
……
範永鬥黑著臉走進內宅。
他家的院子很大,一個個大院互相套在一起,雖然規模還不能和後世的喬家大院一類的建築相比,在此時也是相當大規模的龐大院落。
不僅是有住宅,還有小型的廟宇,戲台,大型的天井,到處都有雕刻的花鳥和人物圖案,地麵是一水的青磚漫地,一間間房子裡是數不清的仆人在不停的忙活著。
範家現在的資產有二百來萬,在明末時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估計要到崇禎末年時,擁有千萬家產的鄭芝龍才會超過範家。
在江南和福建廣州一帶,身家幾十萬上百萬的巨商也不少,過百萬乃至到兩百萬這個數額的就寥寥無已了。
在北方,除了那些親王外,範家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巨無霸。
“東主來了。”
一個掌櫃站起身來迎接,另外十幾人呼拉拉的一起站了起來。
這裡是範永鬥的內宅書房,和他打過交道的那些大官一樣,範永鬥喜歡在內書房接見最親信的部下和尊貴的客人。
他的書房打造的十分精巧,三代才出貴族,範家發達已經好幾代人,屋中的古董不多不少,不擁擠也不簡陋,牆上的書畫都恰好顯示著主人的品位和身份。
家俱也是最好的木材和最好的工,每人坐在上都很舒適。
這一切原本都叫範永鬥最舒服的所在,但現在他心煩意亂,幾乎完全注意不到屋裡的任何細節。
範永鬥坐下,心煩意亂的道:“各人都說說。”
一個掌櫃先道:“晉州和陝州那邊的糧價都開始漲了,一石已經到五錢,算上一路送出去的損耗和人力,咱們一石糧到歸化城,得八錢一石。”
“從榆次,太原一帶走,也得七錢。”
李明達道:“從新平堡走,也差不多。”
“我鋪子裡隻剩下不到一萬的銀子,得總鋪趕緊撥發銀子,有好幾宗大的買進要給人現銀。”
範永鬥看著帳房,帳房說道:“總鋪這裡還有不到三十萬,十來個分店均要銀子,還得東主再撥銀下來,帳已經做好,東主隨時可以查看。”
範永鬥苦惱道:“誰不信你的帳了,回頭我會調銀子到鋪裡。”
又有一個掌櫃道:“咱們的貨到了北虜那邊都是賤賣,實在是不合算,東主,是不是咱們能提一提價了?”
“提價?”另一人道:“咱們一提價,那張瀚不是笑歪了嘴?”
有個掌櫃罵道:“最近和裕升已經不怎麼出貨了,但他們拚了命吃咱們的貨,這他娘的真是……”
李明達道:“開始咱們是看笑話,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咱賣他買,鬥氣也不是這樣鬥氣法,現在咱才明白過來,咱們不是做的普通生意,是和北虜合作的走私買賣,這幾個月朝廷對官市收的越發緊了,遼東那邊派了新經略,馬市已經徹底停死了,那邊的韃子都急的跳腳,歸化城這邊的北虜也是要急著買貨,現在倒是能提價,但一提價,張瀚可是便宜買的咱們的貨,咱們一提價,等於把銀子白送給張瀚,想想這心裡就窩火。”
有人怒道:“恨不得把那賊小廝給宰了。”
範永鬥越聽心裡越亂,感覺火苗一陣陣往上竄,臉也變的更黑了。這些人說的都是事實,現在夏稅早就完了,各地的糧商都有默契,在收稅時拚命壓低糧價,收糧的價格很低,從農民手裡盤剝掉很大一部份種地的利潤,然後在收稅完事之後再開始慢慢漲價,到年前和開春時糧價是最高。
今年的年成很不好,糧價再怎麼壓也低不下去,這時夏稅完了,各地的糧商開始發力漲價,這是大勢所趨,範永鬥再厲害也扭不過這個大勢,就算是範家自己,如果不是想開辟走私貨源和張瀚的和裕升爭鬥,其實這時候也該漲價,到年後開春,這些手中握著大量糧食的糧商是賺錢賺的最舒服的時候。
可以說這樣的生意穩賺不賠,和放印子錢差不多,隻是稍微需要經營和一些技術含量,不象放印子錢的那些親藩和官紳,賺錢賺的毫無形象。
“還有鐵器,靈丘鐵場整個叫張瀚把持了,弄了什麼商會……”
“商會?那個天成衛的商會不是笑話,那幾個商會的什麼理事,不是也跟著咱們範家鞍前馬後的效力。”
“靈丘的不一樣,我打聽過,規矩比天成衛的要嚴的多,按鐵場規模大小入股,張瀚把持最大的一股,凡事他說了算,那些鐵場的東主不敢不聽他的,現在靈丘那邊不往歸化送鐵器,北虜急的厲害,咱們也隻得捏鼻子買高價的,一樣的鐵,他們賣給咱們要比給彆人高三成,他娘的這鐵到了草原,他們倒是不要了!”
李明達在新平堡,得到的一手消息要多些,他語氣深沉的道:“聽說靈丘那邊出了精熟鐵,張瀚前一陣往靈丘去了,若是真的如他們說的那樣,品質不在閩鐵之下,恐怕其利不小。”
“就算這樣,張瀚手頭隻會比咱們更緊!”範永鬥的一個堂弟在一旁道:“我打聽過,和裕升的帳局沒收到多少銀子,大夥用他的帳局是不假,那是圖個安全方便,銀子可以叫他賺,但他想把大夥的銀子放在帳局存著,暫時還沒有人信的過他,這麼久時間,存銀子的人寥寥無已……給利息也沒用。”
範永鬥聽到這話,心火漸平,說道:“張瀚存貨也沒有用,現在韃子也明白我們兩家在爭鬥,要鬥出個勝負出來,所以就算張瀚此時想低價出貨,隻要有我們在,他這貨就出不去,人家也要見個輸贏才知道跟哪家繼續做生意下去。帳局吸不到銀子,他們和裕升才多少家底,無非是他的帳局和騾馬行賺了些錢,聽說他還當了巡檢在練兵要打土匪,這人昏了頭。這樣的對手,我們打贏無非就是時間,各人都不要慌亂,回去後該怎樣還是怎樣,我範家已經幾代人經商,不會輸在這麼一個根基淺薄的後生手裡。”
眾人來此之前都有些心慌意亂,被範永鬥這麼一說,心思都定了下來,各人一一起身,向範永鬥告辭。
待所有人離開後,範永鬥叫來一個丫鬟,問道:“你們主母在哪裡?”
“主母到廟裡燒香去了。”
“怎麼近來老是燒香。”範永鬥有些生氣,說道:“上個月不是剛去了小五台。”
“上個月是佛寺,”丫鬟怯怯的道:“這一次就是去城中的關帝廟。”
“哦。”範永鬥起身,自語道:“不能耽擱,我去找她。”
到了大門口,範永鬥見到堂弟範永明,他叫了一聲,範永明趕緊過來。
“老四,”範永鬥道:“公中的銀子已經撥的差不多了,你那裡有沒有什麼體己銀子,先拿出來頂一陣。”
“什麼?”範永明吃了一驚,說道:“公中的銀子沒有了?”
“嗯。”範永鬥看看左右,見沒有人離的近,又低聲說道:“隻剩下不到十萬!”
“咱們家各地莊上還沒有交銀子上來?”
“這才幾月?”範永鬥道:“最快也還得兩個月,今年的年成不好,交進的銀子也不會太多!”
範家的資產有近二百萬,不過多半是在鋪子的存貨上,還有就是分散在山西和北直隸各地的莊子,每個莊子到年底都會交進當年的收入,一年下來,交進的銀兩也就十來萬兩,年成不好,估計連十萬也未必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