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下山,天空中殘留著紅色的雲霞,猶如城中那濃重的血汙,城頭的殺戮漸漸停了,李明禮身邊全是屍體,帶著溫度的熱血有不少拋灑在他臉上和身上,他整個人征住了,此時就算有人拿刀砍他他也不會害怕了。
到處都是屍體,李明禮瞪眼在四處看著,城頭上全是屍體,城頭下全是屍體,街道上全是屍體,軍人,軍官,百姓,男的,女的,還有老人,小孩,屍體遍布在地上,有不少地方屍體堆成了堆,血水不停的流淌在地上,把土地染成一片片黑紅色。
明軍在這時失去了反抗意誌,一堆堆的明軍在跪下投降,可後金兵殺的興起了,沒有人理會,仍然用大刀長槍向這些明軍一排排的砍殺過去。
一個婦人受了創,在地上的血汙中爬著,一個白甲策馬過來,那個婦人哀號著請求饒命,可那白甲大約不想養一個殘疾的女人,他揮動手中的單手大刀,在很遠的地方李明禮仿佛都聽到哢嚓一聲,他看到那個婦人兩眼圓睜著,頭顱飛起老高。
城中到處都在屠殺,李明禮看到自己的同袍被人當牲口一樣的屠殺著。
“啊……”李明禮大叫著,他眼中仿佛流著血淚,對著天空嘶吼起來,這種痛苦,沒有身臨其境的人無法體會。
一個個遊擊將軍都戰死了,他們沒有象丁碧那樣孬種。
遼東戰場好象一塊試金石,試出了孬種和好漢子。
這時城頭開始出現巡視的旗丁,他們查找城頭屍體中的女真傷者,抬下去救治,除了少數幸運兒外,大多數的人都會死去。
對重傷的明軍,這些旗丁拿著順刀就砍下去,直接把人砍死。
李明禮瞪著眼,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這個家夥傷的不重。”這時有人拿手掰著李明禮的頭,仔細研究他的傷情,李明禮怒吼著痛罵,但他的嗓子已經啞了,人家也不聽他在罵什麼。
“帶下去,拔了箭敷點傷藥,能不能活看他的命。”
有幾個漢兵罵罵咧咧的過來,抬著李明禮往城下去。
城中的血和火還在繼續,有八旗兵騎馬進來,宣大汗的諭,因為鐵嶺的抵抗,努兒哈赤決定把鐵嶺城內外“士卒儘殺之”,屯兵城中三日不封刀,隻有少量的幸運兒被急於補充部下的漢兵將領收容了去。
夜幕之下,鐵嶺城中燃燒起熊熊大火,慘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著,也有女真人得意的狂笑聲響,李明禮被人抬著,眼角中流下血和淚混雜的淚水。
……
八月下旬的時候,又有三百來個礦工組成的弓手隊伍趕到了大梁山巡檢司的駐地。
從六月張瀚起意開始尋找地方,再到選定地址,等公、文和印信,正式動工,再到蓋好營房和各個工場,修好訓練用的校場,再到八月,整個營地已經很象個模樣了。
加上這些新來的礦工,弓手隊伍已經有接近一千人,分成兩個司已經很象個模樣了。
張瀚的借口自己的巡檢地盤接近山脈,最近兩年流民很多,加入土匪的也多,土匪的力量今非昔比,把弓手的數量往正常值拉上去幾十倍。
正常一個巡檢肯定要招募弓手的,太平地方幾十人就夠了,不太平的也是最多二三百人,張瀚這巡檢卻招募了近千人。
李守信放下自己的包裹,和張春牛兩人張大嘴看著眼前的情形。
帶他們過來的是孫敬亭,也有一些和裕升的鏢師跟著一路照顧。鏢師們都很健碩,武力很高,叫李守信和張春牛兩人很是羨慕。
到了這裡,他們才知道此前對這個營地的想象有多麼淺薄。
初秋的早晨天氣涼爽怡人,礦工們昨晚睡在曠野之中,好在身上蓋著毯子,身下是油布,早晨起來抖落掉露水,每人都感覺很舒服,並沒有什麼困頓疲勞的感覺。
他們是從靈丘一路走過來,幾十人一批,路引手續齊備,走的是山道和小路為主,並沒有引人注意,偶爾有一些百姓會駐足旁觀,看著這些膀大腰圓的礦工從自己眼前經過。
昨天傍晚他們路過好幾個村落,引起成片的狗吠,不少老百姓打著火把出來看,也打聽他們是什麼人,待聽說他們是到大梁山巡檢司當弓手時,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由衷的羨慕眼神。
當時李守信和張春牛都不知道那是為什麼,現在他們算是明白過來了。
大片的房舍修築的十分齊楚,一水的青磚瓦房,在他們進營區的道路兩側是大片的放牧區,成群的牛羊放在野地裡。
這一片地都是張瀚買下來的,加上李家莊原本的地拋荒了一些,種上了苜蓿,這東西很好種植,產量也高,養的牛羊主要是為了給士兵增加營養。
養的最多的還是豬,成片的豬欄裡全是圈養的大肥豬,礦工們過來的時候正好在喂食,都是四周莊上雇傭的人在做活,也有一些流民在做事,除了豬圈便是雞欄,也是養了不少的雞。
礦工們不知道,除了眼前這些,還有不少個魚塘,四周十幾個莊子都替這邊養著雞和豬。
所有人都在罵張瀚是個敗家子,沒聽說過給當兵的這些吃食。
九百多人,一天最少保證三四兩肉的攝入,一天就得殺好幾頭豬,幾十隻雞,沒有眼前的這些規模化的養殖場,方圓十來裡所有的村莊都不夠這邊的弓手吃的。
“各人都看的流口水了嗎?”一個黑矮漢子,一身灰袍,腰間的皮帶殺的很緊,顯得腰身很瘦,肩膀顯得很寬,個子雖然不高,但人很有精神,感覺也很有爆發力,力氣很大,身手很利落。
這樣的漢子就是典型的虎背蜂腰,身形之內蘊藏著無比的勁力。
神色也是,冷然中帶著肅殺,隻是眼神中有一點熱切的光芒,叫人感覺不是那麼冷酷。
“孫黑子……”
李守信下意識的就想叫出聲,但很快把這聲叫咽回了嘴裡。
礦工中想必也有不少人認得孫耀,隊伍中一陣騷動。
來的正是孫耀,他也是一樣的灰短袍,短靴,袖口有三粒銅扣,標準的弓手軍裝。惟一和普通士兵不同的就是他胸口處繡著旗隊長的標識,隊官是一柄旗槍,旗隊長是一麵招展的軍旗,很好認,也很形象。
局副百總是一條銀色的橫杠,百總是兩條,司副把總是三條,司把總則是一顆銀星。
在張瀚這裡是必然要用這些標識來分清楚軍官的上下層次,在訓練時已經明確規定,戰時聽從更高一層軍官的指揮,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這個鐵一般的軍律。
明軍的最大缺陷就是訓練不精,其實明軍中也有識彆將領和軍官的一套辦法,但張瀚不打算采用。
在礦工們的行進途中,已經被儘可能的灌輸服從軍紀和識彆軍官的常識,李守信已經認得孫耀是一個旗隊長。
“大夥想必有不少人認得我是孫黑子。”孫耀笑了笑,他的麵容笑起來比不笑更難看些,笑罷後孫耀接著道:“不過這稱呼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是巡檢司弓手旗隊長,麾下可以管三十七人,一會你們有三個小隊歸我管,現在我先帶你們去軍營報道,要記得點名時昂首挺胸,大聲喊到,彆的話一律不準說,長官說話,你們就隻答是,也不準多說,除非特彆允許……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規矩真多……”張春牛低聲嘀咕著。
和他一樣嘀咕的人也有幾個,多數礦工還是儘可能的用整齊的嗓音一起答了聲是。
“很好。”孫耀的眼神從張春牛那幾人臉上掠過,他已經很有威勢,張春牛幾人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好在孫耀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叫眾人跟在他身後一起向前走。
“這些東西,還有向百姓買的肉食,還有大米,精麵,都是我們巡檢大人,也就是和裕升的張東主出錢買的。這弓手說是巡檢司募的,其實錢朝廷沒出過一文,咱們巡檢大人也沒有去伸手要……張大人也就是張東主有的是錢,這一層你們日後會慢慢明白……”
孫耀兩手垂在腰的左右兩側,很自然的擺動著,李守信很注意看孫耀的姿態儀表,發覺孫耀連走路的步速也是相關東多,幾乎是一直在勻速行進。
他心裡有些緊張起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僅穿著衣袍這麼齊整,有這麼多肉可吃,還有這麼大的瓦房給人來住,就是募集一些能打土匪的弓手?那個張東主的有錢,恐怕就是指的這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