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絲綢,瓷器,光是這三樣就足夠俄羅斯人垂涎,他們沒有出海口,和歐洲人的貿易也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在中亞和西伯利亞弄出來的這些土產也隻能沿托木河一路送到莫斯科,費用高,利潤低,沿途的消耗也大,如果真的能和大明在陸上貿易,恐怕睡覺都能笑醒。
也怪不得這佩特林聽說張瀚是個大商人之後,不顧身份和年齡的差異,先是大拍馬屁,大唱讚歌,然後就是這般直截了當的提出來貿易的請求,對俄羅斯人來說,遠東的商道實在太重要了。
可他們隻能接受現實,就是陸上貿易太遠,地理條件複雜而困難,從明末到清季,俄羅斯人和中國這邊的貿易多半是蒙古部落轉口進行,為了獲得中國的財富,他們先是想入侵,被打退後又支持衛拉特蒙古人和清朝大打出手,但一直到清末,俄國人始終沒有和中國展開真正的貿易,其實就是幾百年後也是一樣,中國的貿易目標仍然是沿著海道而去,而不是陸路上的俄國人。
“事在人為……”佩特林臉上的尷尬神色稍縱即逝,他仍是很起勁的道:“我們和蒙古人的關係很好,聽說閣下也在和蒙古人打交道,如果雙方……”
張瀚打斷他,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時店內終於傳來笑聲,張瀚一聽就笑罵道:“銀錠台吉,原來是你!”
裡間轉出來兩人,都是蒙古貴人的打扮模樣,前頭是一張馬臉笑的如花一般的銀錠,後頭是一個紅臉絡腮胡子的矮壯蒙古人,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張瀚。
“好小子,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嘛。”
銀錠一把將張瀚摟在懷裡,張瀚也是抱著他後背,兩人在原地轉了兩圈,銀錠很親熱的拍打著張瀚的後背,讚歎張瀚的個頭長的真快。
“你有話就直說吧,不要老是拍我的馬屁!”
張瀚的話也不客氣,沒有一點兒彎彎繞的東西,格外的直截了當。
越是這樣,銀錠臉上的笑容就越是明顯,蒙古人和漢人打交道時,就害怕漢人那些語言和行動中的陷阱,不小心就掉了進去,這就叫他們感覺到智商和經驗上的欠缺,很容易惱羞成怒。
張瀚卻沒有普通漢商的那些毛病,和銀錠打交道這麼久,見麵也好多次,每次都是直截了當的說自己的想法,與銀錠的合作越多,兩人的友情基礎就打的越牢固,以張瀚在後世在草原上遊玩的經曆,蒙古人作惡的一麵確實不少,所謂淳樸的牧民也有敲竹杠的不手軟的,這個年代他們更是殺人越貨的強盜,但本性中確實也有豪爽真誠的一麵,隻要把這一麵激發出來,以誠相待,再適當的做一些小動作,自然也就能獲得這些蒙古人的友誼和熱情。
最少此次出塞的目標一再調整,貫穿整個蒙古草原和所有的部落,這都是銀錠運作的結果,如果沒有銀錠真心賣力幫忙,張瀚最多也就到土默特各部打個轉就得回來……沒有人擔保和帶路,草原上真的這麼容易去得?
張瀚的個頭,這幾個月也確實長的很快,他喜歡飲牛奶,在哪兒都買的乳牛擠奶,肉食當然充足,加上鍛煉習武,這幾個月已經又隱隱冒出一頭,不過以他的年紀,估計再往下去很難再長高多少,就算這樣,張瀚也比銀錠高出半個頭,這個事實叫心高氣傲的帥哥台吉心中十足不爽。
“這位是阿成台吉,是我部落的長者!”
銀錠和張瀚行過了抱見禮,這才又向張瀚介紹身後的矮壯中年人。
“在下張瀚,見過阿成台吉。”
張瀚抱拳施禮,他和阿成隻是第一次見麵,他又不是大明的什麼貴人,當然沒有理由和阿成台吉行抱見禮。
阿成台吉身上穿的反是大明武官的袍服,紅色的長袍在他身上穿的有些過長,袍角都快拖到地上,胸口繡的是一隻在月色下向天吼叫的老虎,腰間素金帶,腳上是一雙朝鞋,金帶上懸掛著刻著姓名身份的武官銀牌……由此可知,阿成是經過正經敕封的武職官員,自俺答封貢後,大明每隔幾年就會在草原上封賜武職官,順義王以下,封都督,同知,僉事,指揮,直到千、百戶,官職貴重,並不濫封,蒙古這邊的台吉多如牛毛,真正被封贈武職官的寥寥無已,眼前的銀錠也是台吉,他就沒有獲得大明的賜封。
阿成已經打量了張瀚半響,也聽著張瀚用流行的蒙語和人說話,這時臉上才露出笑容,拍著張瀚胳膊道:“張東主,你可以算是我們蒙古人的朋友。”
張瀚心中也鬆了口氣,阿成可不是銀錠這種二貨,在見麵前他就聽說過這人,是土默特黃台吉部的貴族,曆經好幾任的順義王而不倒,在扯力克與火落赤勾結往西進犯河套和西域各地時,阿成台吉也是當時的二十萬蒙古人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物,後來扯克力東歸,阿成也漸漸銷聲匿跡,沒想到今日在這裡遇到這個蒙古人中的大人物。
得到阿成的認可,張瀚也是鬆了口氣,他道:“願長生天佑護,阿成台吉此行順利。”
阿成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隻是幫朋友走一趟而已,這個羅刹人口蜜腹劍,不是好人,我並不信任他,他的事成或不成,也與我們蒙古人無關。”
這時佩特林正和其餘人說話,相隔不遠,不過阿成也絲毫沒有忌憚的意思,說話很是直接。
他又道:“剛剛他和你說的商道貿易的事,漠北的汗們可能有興趣,如果你將來力量夠了,倒是真可以和這人談談,但要小心,他是隻餓狼!”
張瀚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阿成台吉放心,我知道什麼人是朋友,什麼人需要防患。”
阿成歎道:“這倒確實是,你們漢人哪一個不是七竅玲瓏心,我們蒙古人說起鬥心眼,一百個也不是你們的對手。這一次你北上之行,彆的地方我都不擔心,隻是你要小心泰寧部,那群狼一直和大明敵對,仇深似海,他們可不會喜歡在自己的地盤出現插著明國人姓名的商隊大搖大擺的經過!”
“還有,”阿成繼續道:“察漢浩特你必須要去,就算不能說動大汗,也要買通他身邊的貴人,大汗不喜歡天命汗,草原上的汗才是至高無上的,女真人也稱汗,大汗心中感覺惱怒,所以在察漢浩特,你隻能言利,不要說太多彆的東西!”
張瀚對後金勢力的壯大和強悍是很看好的,曆史上就是努兒哈赤和皇太極父子屢次打跨蒙古人的聯軍,最終把蒙古的勢力統合起來,結束了各部一盤散沙的局麵,將蒙古人納入自己的戰旗之下,最終在後金席卷大明的戰事上,蒙古人也很是出了一把子力氣,但在此時而言,努兒哈赤隻是水畔的一個小國之主,女真人又素來在大明的壓迫之下,這二百來年,女真人也時有反叛,但規模不大,戰鬥力很差,多半被明軍旋即討平,與蒙古人相比,女真是一個孱弱的可憐的弱小民族,漁獵為生,仰賴大明的鼻息而生存,而蒙古人自被驅逐出大都之後,曆經多次慘敗,仍然不屈不撓,在大明英宗年間又恢複強盛,不僅攻到北京城下,還殲滅幾十萬明軍主力,俘虜了大明皇帝,其後這麼多年,北邊萬裡邊防上蒙古人與明軍互相廝殺,蒙古人並不吃虧,與這輝煌的戰績和廣饒的地盤相比,努兒哈赤既名不見經傳,又是弱小勢力的代表,偏偏自大稱汗,並且想與蒙古人的大汗平起平坐,並且曾經與科爾沁各部的聯軍打過一仗,彼此翻過臉動了手,蒙古各部現在對女真人的敵視也是理所當然,這種敵視是慢慢的一步步通過戰爭和聯姻多種手段減弱和消除,最少在現在這個階段,越往西的部落越是中立,東邊的部落敵意就要大很多。
“科爾沁人似乎被打服了,聽說他們暗中和女真人勾結,但消息是不是屬實,這個我也不清楚了。”
阿成最後補充了一句,臉上還有些遺憾。
“阿成台吉對我的幫助已經足夠大了。”張瀚的臉上滿是誠摯的笑意,很多消息,縱使自己這個後世人也是隻知道大勢,不知道細節和具體發生的時間,有身處其中的人,能夠知道蒙古高層動向的貴族向自己提供消息,這是一個天大的利好。
阿成笑道:“你的商隊一直往我們這邊供貨,這幾個月我也賺了不少,若不然,我憑什麼對你這漢人小子這麼好!”
張瀚一陣汗顏,蒙古人還真是直爽的過了頭。
“聽說你收的糧十倍以前,就等著往遼東那邊運送,還不要各部搭手,你可真是好樣兒的。”
阿成看向張瀚的眼中也滿是欣賞,這個漢人小子,確實在經營上把蒙古人甩的太遠,其實他的直爽也有所保留……如果蒙古人中也有擅長經營的人才,憑什麼把這商道給一個漢人去把持?如果不是實在沒有拿的出手的人物,又憑什麼叫一群蒙古貴人去支持一個漢商?如果不是看的著的巨大利益擺在眼前,就等著日後去取,他一個明國敕封的四品武官,土默特部最老資格的台吉怎麼對一個少年漢人這般客氣友好?
土默特蒙古和明國大規模的戰事,也不過就停止了幾十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