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蒙古人不同,女真人不僅要大明的糧食和布匹棉花牛羊,也覬覦著大明的土地,蒙古人也就是殘元勢力猶存時,還想著打進長城恢複故元,到大明中期後就徹底淪為強盜馬匪,想著的就是搶一票就走,野心不大。女真人是漁獵民族,在漫長的發展之後又成為漁獵加農耕混雜,對土地的渴求是北虜那些放馬的漢子們無法理解的,就在努兒哈赤興起的幾十年前,也是建州部的王杲就給大明找了不少麻煩,心心念念的就是打進大明遼東邊牆,搶下遼東遼中遼南,把大片的平原黑土地納入自己囊中,要說女真人真是一群執著而膽大包天的家夥,在大明盛時,他們全部落的男丁加起來還不如遼東駐軍多,就這樣也有吞並大明遼東的野望,而且一代傳一代,隻能用精神可嘉來形容了。
王杲時代,正是李成梁盛年,經常帶幾千騎兵就把北虜打的雞飛狗走,女真人也不在話下,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服貼,努兒哈赤七大恨裡的祖父和父親被明軍殺害一事,就是李成梁率部征討王杲部落時發生的意外。
若非這些過往之事,張承蔭也不會帶著一萬多人就去攆女真人,情報不明,女真軍隊的人數不明,統帥方略不明,張總兵就這麼一頭撞了過去,自己戰死固然英勇,也說明當時的明軍還有野戰的信心和擊敗蠻夷的自信,可自信當不得實力,血淋淋的事實就是此時的遼東明軍已經下降到根本不是以前看不起的蠻夷們的對手了。
四月底發生的事,五月才傳到大同,張瀚從鄭副使那裡抄錄來可靠的邸抄又要幾天,再擱張春這裡放幾天,怪不得六月初他才知道此事。
至於人脈更廣大的範家,還有寧以誠這個官員,必定比張瀚更早知道這個消息,可想而知,範家現在對走私生意的熱衷又上了一層樓……遼東打的越慘,女真的地盤越牢固越大,大明對邊貿的控製就越嚴,現在遼東那邊的馬市已經全部停止了,宣大這邊遲早也會嚴控,這個時間不會超過一年,提前布局,掌控好走私線路,這肯定是範家和寧以誠工作的重點了。
由此一展開,寧以誠和範家加周家兄弟,這件事就算整個串了起來。
梁興道:“東主,俺晚上帶幾人,打那李明達一頓,再燒了他們分店。”
梁宏看了侄兒一眼,道:“那周家兄弟如何?這事不解決,你先動李明達和範家,這不是打草驚蛇?況且咱們雖說和賴參將有瓜葛,但賴參將和寧以誠關係才是真的鐵,咱們動範家,寧以誠出頭怎辦?況且範家在各地均有分號,都有地方官員們的關係,咱們也有人,可這樣鬥下去,輸的多半就是咱們了。人家不出手,咱們主動招惹,這實屬不智。”
張瀚看著梁宏,今晚這三櫃尤其出彩,特彆是現階段的分析,確實精準。
範家隻是有些忌憚,不想在與張瀚的鬥爭中浪費人脈和金錢,加上帳局和騾馬行不是範家主營範圍,是以就一直看著張瀚與和裕升做大,但一涉及到走私糧食的事,範家就給張瀚布了一個死局,若是和裕升主動出擊,全麵開花和範家鬥,以現階段來說,落敗的一定是和裕升,這是毫無疑問的。
自取滅亡,當然是智者不為,不過周家兄弟的威脅,也需要及早解除,不然等於身邊放了一顆定時炸、彈,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爆?
周家兄弟是藏在大梁山,可未必就不敢抽個冷子出來偷襲一下,用宋太祖當年牛皮哄哄的話來說,就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張瀚看向王長富,說道:“長富,咱們的鏢師對著周家兄弟的土匪,有多少勝算?”
王長富咧著嘴道:“東主這話說的出奇,定然是咱們勝,怎叫有多少勝算?”
張瀚笑罵道:“你就這樣同我這東主說話?”
王長富這才想起張瀚的身份,咳了一聲,挺直身子,肅容道:“東主恕罪,小人一時忘形……咱們的鏢師現在已經是在大同和山西聞名,去年到現在,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各地方的地頭蛇豈是容易折服的,不打能行?光是上個月,在鎮羌堡和另外幾個堡就是打了五六次群架,對方死了三個,傷幾十人,咱這裡也傷了好些,好在沒有重傷的。咱們的帳局就是這樣打出名頭,人家東主才願意把錢放在咱們帳局裡,才敢放心!東主,咱們的人論說起來和邊軍精銳是沒法比的,畢竟不是正經軍人,那些家丁和夜不收的武藝全是練的殺人的法子,馬上或馬下搏擊,講究的是一擊致命,你一擊不殺人,那就是彆人殺你,是以他們動手的路數和咱們不一樣,若是咱們鏢師遇著人數相當的家丁或夜不收,那趕緊跑是正經,不要想著打……周家兄弟那些人,也就是些土匪,也就是膽大敢殺人,武藝還不如咱……咱這裡畢竟輪著操練,各鎮鎮軍,可沒有象咱們鏢局這麼練法的。是以我敢寫包票,咱們隻要人數和大梁山那夥人相當,咱們的人好歹練過鴛鴦陣,殺這些土匪絕不是問題。”
王長富也難得長篇大論,各人都認真聽著,他越說越是得意,唾沫橫飛,一嘴黃牙都仿佛要飛出來。
張瀚也是用心聽著,他其實對軍事上的事沒多大興趣,穿越了還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做的就是經商致富,巨富之後傳家,彆的事他沒有什麼想法,人家穿越當武官種田養兵,張瀚到現在也沒答應麻承恩叫他入軍籍的要求,上次在大同見麵,麻承恩又提這事,張瀚給含糊這去了……開玩笑,當武官做什麼?多重拘束在身上?他隻要銀子夠,就算麻承恩將來走人,照樣能買通下一任總兵,這種事開頭難,隻要自己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了,大明的這些文官武將,誰不收錢?
這些事交給專業人事搞就好,張瀚對王長富這邊的業務當然是十分支持,沒有好的鏢師,帳局就有風險,這年頭的大明亂象已經呈現,各地的治安都差,土匪杆子到處都是,若不是這樣,光是負責銀子異地存取的帳局能有這樣好的生意?清朝中前期帳局的出現,異地存取隻是業務的一小塊,還有銀錢兌換,放款放貸,給商人融資等多方麵的功能,後來就發展成錢莊,放款直接放到皇家頭上,當然撐死了就是錢莊,一直沒有發展成現代銀行業,這是一個遺憾,如果說張瀚有想做的事,他不是想練出一批強兵,而是想將來能把和裕升帳局做成和裕升銀行,將銀行開遍中國才是他真正想做的。
這境界忒低……想到這張瀚也是自失一笑,搖了搖頭。
“東主?”王長富看著張瀚,表情有些迷惑,他道:“到底怎麼辦,你劃個章程出來啊。”
“梁興,”張瀚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轉頭看著梁興,問道:“後頭又鑽出火銃來沒有?”
“又好了兩支。”梁興笑道:“加上之前的兩支,咱們現在手裡有四支火銃,三支魯密銃,一支鳥銃。”
“你和張春俱用的精了,還有我……”張瀚沉吟著,這時他才向王長富道:“長富,火銃你會使吧?”
“當然!”王長富道:“這事和東主說過,你可是忘了?”
這廝還真不會說話,好在張瀚經常和他一起說事,對王長富的這種口吻已經習慣了,有時張瀚常想,這廝準定就是哪個將領的家丁,太不會說話被攆了出來,要不然這王長富有全掛子本事,在哪裡也能混個家丁,不至於淪落到當腳夫。
當年的一場架,打出這麼一個人來,也算是不小的收獲。
張瀚沒計較,笑了笑,說道:“那就好,長富你和我們俱用火銃,再調集附近各處的鏢師,湊起百來人,不過分成兩股,少的跟著我當護衛,在明麵,多的離遠一些,一旦發現周家兄弟帶人出來,兩股合一,同他們狠狠打一回。”
王長富自是點頭應下來,周逢吉和梁宏臉上都有擔憂之色,這等於是拿張瀚自己當誘餌,萬一刀槍無眼傷了東主,和裕升的大好局麵可就全毀了。
可這事張瀚不上也沒用,周家兄弟到現在也沒有出來打劫過和裕升的車隊,如果他們鐵心騷擾,對和裕升的生意會有嚴重的打擊,之所以隱忍到現在,就是暗中有這麼一條線,指望對張瀚一擊必殺,斬了張瀚這蛇頭,和裕升這條蟒蛇自然也就死了。
這般做法,對土匪來說並不算有利,這自然是範家和寧以誠的意思。
兩個掌櫃雖是一臉顧慮,卻並沒有出聲,旁人當然也不會反對,張春有些膽怯,但臉上還算鎮靜,王長富是一臉的無所謂,梁興則是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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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今天開學,通知是早晨八點報到,結果老師自己八點半才來,然後一通混亂,嘈雜,亂到現在才回家,耽擱了更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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