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春等若是等若朝堂被貶到地方的臣子,前幾個月就是在天成,陽和、蔚州、靈丘等各地奔波,往最南的靈丘有三百多裡,往最西的鎮虜也有一百多裡,往陽和也有百餘裡,這些地方的田畝加起來有五百來萬畝,他這幾個月時間均是跑了好幾次,幾乎每一日都在路上,年後和裕升大批出糧之後銀錢開始湊手,後來帳局生意開張,每日銀子更是滾滾而至,張瀚那邊手中有銀子,每日均批銀叫鏢師帶來,後來在天成和陽和鎮虜蔚州四城均設了分局,取用銀子更加方便,李遇春在每個縣和衛城所城都設了收糧點,還有幾個地處要道的較大的鎮子也設了,共有二十來個點,每個點有兩到三人,租用了庫房,在五月過後開始大量收糧,每日收的糧由和裕升的騾馬行網點運送到新平堡,這十來天他已經收了十一萬石,預計到七月麥收和夏稅開始時,在這些地方可以收到五十萬以上……這還是因為天時不好,各地均在減產的原因,若是豐年時,光是這些地方,一年收的麥子和雜糧,最少也能有三百萬石的數字。
當然這麼多糧食不可能由和裕升一家全吃下來,按李遇春的估算,如果這樣持續的收下去,遲早也能吃下來四到五成,少的那近一半是彆家糧店自己的田或是大田主的出產,那些人都要囤積糧食用來在春荒時高價出售,就算和裕升出價不低,也不會讓所有人都選擇和裕升一家……在大同一隅之地,能收到這麼多糧食,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主要原因還是從陽和到天成,再到鎮虜,有相當多的平原地帶,沿著洋河流域和支流也有不少水田,這大大增加了這些地方的平均畝產,若是往晉北殺胡口一帶山地多而平地少的地方,恐怕就沒有這麼樂觀了。
特彆是這些年缺水,在一些以旱田為主的地域,農民的收獲僅能糊口,這些地方的百姓得勒緊褲帶完糧納稅,負擔很重,有限的糧食要配合野菜用來飽腹,除了必須出售和交納的稅糧外,多一粒也不會賣,收糧自然是很難。
李遇春下一步很想往宣大去,那裡河流要多些,平原也多,隻要稍微用些心,糧食最少比山西要容易收些。
可是現在一切打算均已經成空,李遇春很是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一次的事件,已經很明顯是有強大實力背、景的大人物在後頭撐腰,不然的話,一個掌印指揮加幾個糧商,根本不可能敢出手對付和裕升這樣實力的商號。
雖然相比範家那樣的巨商還有差距,但在規模上已經相差不遠,在帳局和鏢師力量上,和裕升已經超過範家了。
“又有人來鬨事了。”
外邊傳來一陣嘈雜聲響,李遇春麵色難看,楊秋也站起身來,罵罵咧咧的道:“若是在新平堡,打不死這些狗日的。”
和裕升在天成衛城的分店規模不小,畢竟這裡是衛城,麵積就比新平堡還大的多,方廣在六裡到七裡左右,雖然大同這裡沒有軍民千戶所,但各衛均是實土衛所,治下不僅有軍戶也有民籍百姓,地方也還算富裕,衛城人口大約有十幾萬人,在西邊這裡算是大型衛城,越往西去,衛所的人口就越少,當然往西北各地的百姓人口也要少的多。
分店騾馬店和糧店還有帳局均在一處,買下五座大院連在一處,也有一百來間屋子,占地不比新平堡的少什麼。
帳局就在各店中間,雖然存銀不是很多,規模也是和新平堡相似,青磚砌成的大屋,不開窗隻留門,戒備十分森嚴。
如果沒有這般規模和氣象,也不會有越來越多的商人信任,敢將銀子和貨物交給和裕升來轉運存兌。
糧店則是在最外圍,有近一半的大屋,做了防潮處理,可以存三十來萬石糧,加上鎮虜和陽和各處分店,存糧在百萬以上。
這些都是張瀚當家作主置辦下來的,也是大手筆,叫李遇春吃驚之餘,倍感佩服。
現在外頭吵吵嚷嚷的就是些來賣糧的農民,也有一些底層的小糧商,到處收糧,用騾馬背駝著賣,這幾日停了收糧,每日均有不少人聚集在外,大罵和裕升沒有信譽,李遇春知道,這裡頭多半是賣糧不成生氣的,也有小半是那些看笑話的,甚至是存心來挑唆生事的。
和裕升的收糧價在五錢一石,相比這幾年的災荒減產,糧價騰貴的現狀,這個價格是絕對的良心價,其餘的大糧商,包括範家的分店在內,仍然是三錢一石,最多是一兩銀三石的老價格來收,價格相差這麼多,自然賣者如雲。
店外一亂,李遇春和楊秋兩人都坐不住了,今日的人仿佛來的格外多些,店外人山人海,一眼看去幾乎有近千人之多,這麼多人當然不會全是來賣糧的,看熱鬨的怕是更多些,店外多是推著雞公車的農民,車上多是兩石到三石的糧食,這些百姓來賣糧多半是要預備納稅,賣的糧估計正好夠納稅的,如果糧價低了一半,這些農民就得多賣一倍的糧才夠完納夏稅,過幾個月還有數額更高的秋稅,同時還有不少佃農還得給田主交納近一半的田租,負擔委實很重,不要說和裕升這裡糧價高出兩錢,就算隻高兩分銀子,怕也有不少人會推著小車奔走幾十裡而來。
若是農民還好,都苦著臉蹲在地下等著,不大吵嚷,若真的不收,這些人也就隻能推著小車回去,倒是那些小糧商都十分著急,吵吵嚷嚷的主力也是他們,一見李遇春的身影,不少人就是跳起來叫喊著。
“李大爺,你老不是說一直收糧?俺可是跑了百十裡地,高價收了一百多石糧,你這裡一停,這不是要我去上吊?”
“李二櫃,你要不收糧了,俺隻能死在你們店門口,你們和裕升也是幾十年的老店,這麼缺德的事真乾的出來?”
“你今日得說明白,到底還收不收?”
這些小糧商其實也知道眼下這局麵不怪和裕升,李遇春被人打傷的事人人都是聽說了,背後必定有那些大糧商有關,也有人猜到和縉紳或是衛所勢力有關,隻是這些人多半收了不少糧,若按大糧商的價賣每人均是虧的不少,放在手中,這些人也壓不起……誰都知道,過兩個月後夏稅完納了,糧價就會漲回來,可這幾個月手頭壓著幾百石糧,一般人還真是壓不起。
李遇春素著臉,心中卻是五味雜陳,當時的人做買賣很少講合同,隻講信義,買賣人出口一句話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釘,絕沒有食言的道理,這一次暫停收糧,李遇春也不知道東主最後到底會怎麼決斷,可他心裡清楚,若是真的最後不收糧,和裕升就算是徹底砸了牌子,日後不知道得花多少功夫去彌補……就算十年二十年後,人家提起他李遇春來,肯定嘴裡還不會有好詞兒……做了一輩子的買賣,原本就低讀書人一等,若是向來自豪的好名聲再被毀了,再活下去,也就真沒有什麼勁頭了……
“二櫃,”仿佛看出李遇春、情緒不對,楊秋斜著眼道:“這幫子家夥也是想在咱和裕升頭上賺錢,咱們若無事他們賺錢,有事了他們來罵街,哪有這麼簡單的道理,彆理他們,再說,萬事有少東主,你老不要這麼憂心忡忡的,少東主斷不會叫你落個沒下場。”
“也隻能這般想……”
李遇春卻不象楊秋那樣信心十足,他畢竟已經離開新平堡很久,對張瀚的一舉一動都在等於站在局外來看,隻覺得發展太速,賺錢太易,而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可沒怎麼鬨明白,是以他對張瀚這個少東主的信心也是並不太足。
和裕升這邊沒有人出聲,也不說繼續收糧,那些推小車或是趕毛驢來的農民繼續哀聲歎氣,小糧商們越發群情激憤,不少人揮臂向前,楊秋一揮手,二十來個鏢師猛然放出氣息,場麵頓時就安靜了很多。
這些鏢師是從各分店抽調來的老手,多半是喇虎出身,身上都有一股陰冷氣息,這幾個月又操練不停,動刀動槍的群架打了不少,身上又加了不少剽悍之氣,各人身上都藏著短兵器,這麼往前一走,氣息外放,那些鬨的最厲害的都感到了壓力,嘴裡雖還是說個不停,卻也無人敢試著向前衝了。
楊秋咧嘴一笑:“二櫃你看,外圍那些站著的閒漢看著沒有?”
李遇春下意識的一點頭,眼神也忍不住向人群後瞟了過去。
那些閒漢打一開始就站在那兒,每日均來,人數有四五十人,有幾個拿著顯眼的長兵器,躲在角落裡,多半都是帶著腰刀,或是腰間鼓鼓囊囊的,顯是藏著攮子一類的短兵器,這些人都有一股氣息,顯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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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感謝盟主“再跌真跳樓了”,特彆多更一章,感謝支持,對讀者來說真金白銀的支持是最真誠的,對作者來說,寫出好的文章才是最真誠的,非常感謝,我會繼續努力。
另,老兄這名字叫我想起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