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姓封王會有什麼下場,史書上可是寫的清清楚楚。張文乾聞聽此言,也是心有戚戚焉。他安慰道:“這事兒是有點麻煩,不過,您和旁人不同。彆人那是真異姓,你這可是……啊?”
郭業苦笑道:“你彆聽外麵亂傳,我就是姓郭。這個秦王也是貨真價實的異姓王。”
“呃……”張文乾不好接話了,再說那就得說李二陛下的不是了。他隻得道:“興許是陛下有什麼深意。”
“但願如此吧。”郭業頗有些意興闌珊,道:“關於我,還有什麼消息?”
“其他的消息也不怎麼好,因為您生死未卜,而您的那些職司又特彆重要,總空置著不是個事兒。所以……所以……”
“彆吞吞吐吐的,我挺的住。”
張文乾道:“所以,這些職司都被陛下交給其他人了。”
郭業道:“你的意思是,我除了秦王的爵位的之外,其他的一應職司全無?”
“正是如此。”
出乎張文乾的意料之外,郭業聽了這個消息,非但沒怎麼憤怒,反而長舒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
“秦國公您沒事吧?這官都沒了,您怎麼還叫好呢?”
“張老兄你怎麼這麼糊塗呢?我手握長安的兵權,再受封秦王,那就算真的坐到火山口上了。即便陛下不疑有他,那些言官禦史能饒得了我?現在我隻有一個秦王的空頭爵位,想來能讓大家安心不少。”
張文乾道:“說得也是。不過,您年紀輕輕地就做一個富貴閒人,是不是有點……”
“有什麼呀?”郭業來到張文乾的一個親兵麵前,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俺叫李大壯,今年二十五。”
“二十五歲,比我還小六歲。”郭業點了點頭,繼續道:“李大壯,我問你一件事兒。”
“您儘管問。”
“咱們打個比方。假如說,今天張將軍給你下個命令,讓你立即退伍……”
“啊?那怎麼能行?小人犯啥錯了,就讓我退伍……”
“彆急,我這話還沒說呢。不白讓你退伍,朝廷還有補償呢。”
“補償?什麼補償?”
“你退伍之後,啥都不用乾,朝廷每年就給你一萬貫的俸祿,一百頃田,還不用繳稅。另外,除了陛下以外,所有的人,上至親王宰相,下至平民百姓,見了你都得恭恭敬敬。這個補償你滿意不滿意?”
“滿意,俺簡直太滿意了!就是做夢,俺都夢不到這種好事。不過……”李大壯撓了撓腦袋,道:“可惜了,這隻是個比方。咱沒那麼大的福分。”
“說得好!”郭業一伸手,從袖兜中掏出了一塊兩三兩重的金錠,交到李大壯的手裡,道:“不讓你白高興一場,這個賞你了!”
“多謝秦王千歲!”
然後,郭業又對張文乾道:“這下你明白了吧,郭某人對陛下這個安排非常滿意。”
“真的假的?秦國公,咱們都是自己人,您用不著做戲。張大壯隻是一個普通的親兵,能有如此待遇,那當然是謝天謝地了。而您卻是大唐國公,豈可混為一談?”
“你不信?這樣吧,我給你講個笑話聽聽。”
“笑話?”
郭業侃侃而談,道:“話說有個人乃是九世的善人,他死了之後,來到了閻王爺的麵前。閻王就說了,你的功德很大,此次輪回,無論想轉生成什麼人皆可如願。但不知你準備轉生成什麼人呢?”
“那人想了一下說道,我要家財萬貫,糧田千頃。少年得誌,金榜提名。建功立業,位極人臣。兒孫滿堂,妻妾成群。”
“張老哥,你猜閻王爺是怎麼回答他的?”
張文乾搖了搖頭,道:“這我可不知道。”
“閻王聞聽此言,一伸手就把那個九世善人的脖領子給抓住了,說道,哪裡有這等好去處?你來當閻王,我替你投胎!”
“啊……哈哈哈。”張文乾笑得前仰後合。
“可笑吧?”郭業道:“您仔細想想,郭某人現在的境遇,比那九世善人的願望還有過之而不及。這種境遇,可是閻王爺都羨慕不已。郭某人要是再不滿足,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張文乾道:“秦王千歲高見!仔細想來,您有今日的成就,還真是羨煞旁人。說句不大恰當的話,哪怕是陛下的日子都沒您滋潤。您心滿意足,真是理所當然”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今晚末將就大排筵宴,一來慶祝您大難不死,二來也是為您接風洗塵。秦王千歲可一定要賞光!”
“正要叨擾。”
……
……
彆看郭業說得頭頭是道,可要說他心裡邊對李二陛下這個安排非常滿意,那就純屬扯淡了。
但是不這麼說,他還能咋辦?隻要露出一點情緒,那就得落個“心懷怨望”四個字的評語,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曆史上宋太祖命曹彬征南唐,說好了回來之後升人家當樞密使。結果到時候又不算數了,改成賞二十萬錢。
二十萬錢聽著是不少,實際上也不過是兩百貫錢罷了。滅國之功,和兩百貫錢比,孰輕孰重,是個傻子都能分辨出來。
結果曹彬怎麼說得——何必一定要當使相呢,好官也不過是多得錢。
其實,曹彬至於那麼眼皮子淺嗎?不過麵對不要臉的趙匡胤,他能說什麼?他又敢說什麼?
現在,至少人家李二陛下是給了郭業破格的提拔。他能不表現得高興嗎?他敢不表示滿意嗎?
彆看張文乾對郭業無比熱絡,但他真正效忠的,那肯定是李二陛下。今天郭業和他說了什麼,張文乾轉過身去,必定一字不差地上報。
所以,郭業不但要表現的高興,還要把高興的理由想好了,讓大家都覺得像那麼回事。
當天晚上,郭業抖擻精神,興致高昂,杯到酒乾,放聲高歌,直喝了個酩酊大醉。
第二天,又有萊州府的官員來請,郭業來者不拒。
第三天,地方士紳設宴相迎,秦王欣然赴約。
第四天,臨近州府有頭有臉的人也來了,郭小哥再次大醉。
第五天……
第六天……
一直到了第七天頭上,郭業才辭彆了眾人,慢慢悠悠地回轉長安。
為啥是慢慢悠悠,而不是歸心似箭?實在是此事完全不必著急。就在郭業出現的當天晚上,張文乾已經八百裡加急,把他大難不死的消息飛報朝廷。
朝廷知道了,他的家人肯定也就知道了。既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他早幾天回去,晚幾天回去,實在是無關緊要。
當然,這隻是個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還是,總得給大家留下足夠的反應時間。
權力再小,再有名無實,那也是個異姓王。以後該如何麵對,無論對於朝廷還是李二陛下來說,都得仔細思量。
太近了,恐怕引火燒身。太遠了,又與朝廷法度不符。
他回去慢一點,整好給大家留下考慮的時間。
所以,郭業也不著急,一路行來遊山玩水,探訪古跡,好不愜意。
人一鬆懈下來,就容易出事。
這一日天將傍晚,米吉催馬來到郭業的近前,道:“秦王千歲,咱們好像走得太快了,錯過了宿頭。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您看咋辦?”
“哦,那也沒什麼。大夥身上不是有乾糧嗎?隨便找個地方將就一晚也就是了。”
“兄弟們倒是沒什麼,關鍵是您……”
“我怎麼了?大家吃得苦,我自然也吃得。前麵不是有座破廟嗎,今晚咱們就在那忍一宿也就得了。”
“也隻能如此了。”
小廟不大,上百號人當然不可能全部住下。幸好廟的後麵不遠有座小樹林,林內還有清泉一股。
大部分人馬就在林內宿營,郭業則和米吉一起,帶著幾個侍衛,走進了破廟。
“你們……彆過來!”一個聲音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