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七月初八。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苗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王孫公子把扇搖。
李泉身為隴西李氏的家主,和農夫可沾不上邊。真較起真來,勉強倒是可以算做王孫公子。
不過他此時的心情,和農夫也差不了多少,甚至猶有過之。農夫心內如湯煮,他的心內如油烹!
啪~~
一個茶杯被他遠遠擲出,摔了個粉碎!
“你是怎麼乾活的?這茶怎麼這麼燙?茶葉的味道也不對,怎麼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樣!”李泉厲聲咆哮。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答道:“這就是您最喜歡的蒙頂茶。興許是您老人家最近上火,感覺有所偏差……”
“你還敢犟嘴?去你媽.的!”李泉飛起一腳,把小丫鬟踹翻在地。然後還不解氣,怒道:“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然後再拖去亂葬崗喂狗!”
“是!”
“饒命!家主饒命呀……”
“聒噪!快點抬走!”
眼看著小丫鬟就要香消玉殞,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哎呦,李家主,怎麼那麼大的火氣?如此佳人打死了,豈不是暴殄天物?給老夫個麵子,還是把她放了吧!”
簾櫳一挑,有個人走了進來,卻是國舅爺陰弘智。
要說這位陰國舅,李泉以前還真沒把他放在眼裡。
按照官方的說法,他的官職是尚乘直長,正七品下。這個官職的品級也太低了,就是在齊王府中,也隻能算是一個中層乾部。根本就入不得五大士族的法眼。
陰弘智還有個特殊身份,那就是陰貴妃的親弟弟,李二陛下的大舅哥,齊王李佑的親舅舅。算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這個身份的地位的確不低。
但是他的能力……實在是不怎麼樣,人們對他隻是表麵上尊敬,心裡邊其實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對於心高氣傲的李泉來說,更是如此。
不過,形勢比人強。現如今,經過李泉的一番謀劃,五大士族虧得都要當褲子了。
麵對這位國舅爺,他自然也就硬氣不起來了——人家陰弘智再無能,也沒把齊王府的家底給折騰沒了呀!從結果上來說,你李泉還比不上人家國舅爺呢!
李泉抱拳拱手,道:“原來是國舅爺前來,李某人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哪裡,哪裡,李家主太客氣了。”陰弘智笑吟吟地答道。
雙方分賓主落座。
陰弘智輕咳一聲,道:“李家主,您老人家最近的火氣可是越來越大了。這個丫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可是被您收了房的。怎麼因為一點小事就要了她的性命?這未免也太無情了。”
李泉低下頭去,道:“讓國舅爺見笑了,方才李某人的所作所為的確不妥,說實話,我這是遷怒於人了。”
“您還在生郭業那廝的氣?聽本國舅一句勸,您老還是看開點。有道是勝敗乃事兵家常事……”
李泉苦笑一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話倒是不假。但是我光是敗了,從來沒勝過呀!”
“呃……說得也是。但即便那樣,您也不必灰心喪氣。想當初漢高祖對上項羽,次次皆北。唯有最後一次,烏江之戰,在垓下逼得項王自刎。還有那越王勾踐,臥薪嘗膽……”
李泉擺了擺手,道:“國舅爺不必再說了。多謝您的良言相勸。事實上,現在最讓我心焦的不是這次失敗,而是此事的善後問題。”
“您指的是那幾十座玻璃工坊?”
“正是。這些工坊價值幾百萬貫,如果能賣出去,就可以解我們五大士族的燃眉之急。可惜的是,誰都知道我們的玻璃工坊是個賠錢的買賣,一直就沒人肯接手。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裡,他歎了一口氣,道:“國舅爺,也許當初您是對的。如果鄧洋人不死的話,現如今我們五大士族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陰弘智擺了擺手,道:“事到如今,再說這個也沒用了。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把玻璃工坊賣出去。然後再重整旗鼓,準備對付郭業。”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誰肯接手咱們的玻璃工坊?這擺明了就是個賠錢貨呀!能拿出幾百萬貫錢財的人,哪個是傻子?”
“國舅爺您這麼說可不對。難不成幫您解燃眉之急的人都是傻子?您要真這麼想,老夫可就不枉做小人了。”
聞聽此言,陰弘智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如此說來,國舅爺您是幫我找到買家了?但不知這個傻子……不,這位貴人是誰?”
“此人姓郭名業字子儀!”
“你說啥?”
“郭業郭子儀!”
“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是郭業,與咱們老對手大唐秦國公同名。”陰弘智好整以暇地答道。
“同名也不行!等等,同……同名?此人不是秦國公?”
“廢話,秦國公郭業和咱們仇深似海,老夫怎麼可能把他介紹給您?再說了,他就是真有那個意思,直接找您就行了,又何必找我陰弘智?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續嗎?”
李泉滿臉堆笑,道:“對,對,對!國舅爺此言有理。是我李泉莽撞了。但不知這位和秦國公郭業同名之人,到底是何來曆,和您老人家又是怎麼認識的。”
“此事說來話長……”
陰弘智口中的郭業是誰?當然就是後世穿越而來,在大唐攪風攪雨,現在受封秦國公的郭業郭小哥了。
當然,這個事實,陰弘智並不知道。
想當初,在板橋鎮上,陰錯陽差之下,陰弘智偶遇郭業,把他當成了一個海賊。郭業將計就計,從他那得知了五大士族想要暗中對付自己的陰謀。
後來,陰國舅還讓郭業前往豆子岡,替自己救出被盜賊擄走的女兒。沒成想,匪首孔從明和陰秀憐之間,完全是兩情相悅。
最後,二人在郭業的蠱惑下一起私奔!留給陰宏智的,隻是一封辭彆之信。
儘管郭業這事兒辦得不怎麼圓滿,但也算是差強人意。至少讓陰弘智知道了自己的女兒實際上並沒有受啥委屈。郭業這個海賊的身份,也在陰國舅這掛上號了。
現在,郭業打算收購李泉的琉璃工坊,就又打上了這個身份的主意。手拿信物,很容易就見到了陰弘智,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李泉聽完了,眉頭一皺,道:“如此說來,咱們這位貴人,是個海賊?”
“海賊怎麼了?英雄莫論出身!漢高祖年輕的時候是流氓,韓信發跡前飯都吃不上,陳平居家而盜其嫂。我說李家主,您都混到這個份上了,還是彆顧忌買主是什麼身份了!”
“不……國舅爺您誤會了!”李泉道:“李某人的意思是……一個海賊,能拿出幾百萬貫的錢財,您覺得合理嗎?再說了……”
他微微一歎,道:“就算他真有這麼多錢,拿來乾什麼不好,又何必買這肯定賠錢的玻璃工坊?我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蹺,不可不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