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郭業微微遲疑,詫異地看了一眼一臉平靜說著話的卓遠,心中不禁起疑,這小子怎麼會這麼冷靜?大悲之後竟會如此出奇的平靜,根本不是卓遠的性子。
砒霜剛剛戰死,郭業都克製不住自己的悲傷,他不敢相信卓遠會這麼看得開。
誰知卓遠仿佛在短短瞬間成熟了起來似的,整個人的性子來個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繼續用一種令郭業感到可怕的冷靜口吻說道:“大人,屬下沒事,逝者已矣,難道活著的人還就不活了嗎?我想這也不是砒霜這婆娘所願意看到的。”
郭業聽到這話,總感覺哪裡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找不出哪裡不對。
倒是葛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起來,覺得卓遠的這番話說得太過冷血,太過無情,太沒人情味兒來。砒霜妹紙屍骨未寒,這廝就敢說出“活著的人難道就不活了嗎”的話來,他尼瑪沒人味兒了。是,葛丹打心底裡承認,卓遠說得沒錯,站在理智的角度來說,他這話是對的,而且砒霜犧牲自己,不就是想讓大家夥早點完成任務安全撤離嗎?
可是,可是……
葛丹心裡總有股子難受勁兒,憋在心頭不吐不快。此時非常時期,他也不願和卓遠窩裡鬥,唯有冷哼一聲以示不滿。
卓遠貌似聽出了葛丹的冷哼不滿,不過卻沒和葛丹爭執,無所謂地笑了笑,隨後衝郭業拱手道:“大人,現在要想安全撤離此處,又可以讓巡邏路過的王宮侍衛隊與我們打過照麵時不起疑心,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放火燒燃這座寢殿,然後佯裝逃離,一路逃奔一路奔走呼告‘寢殿著火,王後與可汗有難,速去救火’,這樣的話……”
“你是想借此製造混亂,好讓路上幾道盤查關卡無暇專注我們,然後借此逃下王宮去?”郭業好像明白了卓遠的主意,稍微點點頭,道,“這個辦法倒是可行。看來,眼下也隻有這麼一個辦法了。正好這殿中到處都是點著燭台,葛丹,你帶著你的手下負責放火燒殿,卓遠負責背起砒霜離開這兒,來,行動吧!”
“等等!”
卓遠出聲阻止道:“砒霜就讓她留在這殿中吧,與殿中一切同焚算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葛丹突然惱羞成怒,忍不住罵道:“姓卓的,你還是不是人?砒霜妹紙屍骨未寒,難道你就忍心將她一人扔在這寢殿之中任烈火吞蝕?短短時間,你丫現在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翻臉比脫褲子還快?”
卓遠依舊沒有惱怒,一如既往的平靜說道:“葛丹兄弟,我背著砒霜與你們一道撤離,無論是跟盤查關卡的守兵說她暈倒也好,還是說她睡著了也罷,你覺得可行嗎?不僅不能成功撤退,反而成為累贅。一旦番主無法成功撤離,我想這才是砒霜最遺憾的地方。”
葛丹這時儘管聽著卓遠的話彆扭刺耳,但不得不承認,卓遠說得對,如果背著砒霜的遺體一起撤離,必然會遭到幾道盤查關卡的盤問和質疑,隻要有一道關卡過不去,大家都要交代在這兒。
無論是卓遠,還是他,哪怕是死去的砒霜,一直都認為,番主的安全高於一切。
隨即,葛丹衝郭業歎息道:“番主,是屬下太過感情用事了,其實他說得對。”
郭業有些不忍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砒霜,她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地靜靜躺在地上,心中一陣悲涼,剛要張嘴說話,突然守門處一名番子大聲疾呼道:“番主,巡邏兵衝這邊張望著,好像真的要往這邊過來了。”
“快,番主,彆猶豫了!”
葛丹臉色一變,情急之下推了郭業一下,急聲道:“番主,彆猶豫了。”
說著,衝殿中一眾喇嘛大喝道:“弟兄們,放火,放火,燒了這座寢殿,為砒霜大檔頭陪葬!!!!”
“喏~”
一時之間,人影攢動,數十盞燭台被喇嘛們取了下來,燃起了殿中一切可燃之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到幾十息的功夫,整座木製架構的寢殿已經撲哧撲哧燒旺了起來。
而卓遠則緩緩蹲下身子,愛憐地撫摸著躺在地上的砒霜,嘀咕道:“瘋婆娘啊瘋婆娘,你說咱倆一起回大唐過安生日子該有多好啊?你啊,平日裡凶巴巴冷冰冰的,我呢?嘴巴又犯賤,腦子又不好使,你對我的好,我之前咋就不知道呢?砒霜,砒霜,你如果能醒來,讓我卓遠折上十年壽,二十年壽,我也甘願啊…嗚嗚…”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卓遠悲慟的哭聲響徹殿中,與燃燒著的大殿所發出的滋滋劈裡啪啦聲夾雜著,仿佛熊熊大火也在悲鳴著。
葛丹和一眾放完火的喇嘛,還有番子們就站在卓遠四周,默然地看著蹲在地上抱著砒霜慟哭的卓遠,無一不是心中泛著酸楚和難受。
郭業見景生情,腦中沒來由想起一句話來,並情由心生地念誦了出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
卻又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又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種思念,
卻還得故意裝做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
……”
這是出自泰戈爾的《飛鳥集》,因為砒霜和卓遠的這段不幸生死絕戀,郭業竟然一字不誤地有感而發,緩緩道了出來。
此時,大火已經吞滅半個寢殿,負責守門的番子又在催促:“大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葛丹也催道:“番主,快撤吧,再不走不用巡邏兵來,這大火也能將我們吞滅。”
郭業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戀戀不舍地看著睡得安詳的砒霜,低聲道:“砒霜啊,你好好在這兒歇著,來年我一定會滅了吐蕃國,為你招魂!”
“大人快走吧!”
卓遠猛地起身,推搡起郭業來,直到殿門口。
嘎吱~
殿門一開,卓遠將郭業推搡出去,衝身後的葛丹喊道:“葛丹兄弟,你趕緊帶著弟兄們先撤,我最後再去看一眼我家的瘋婆子。”
葛丹嗯了一聲,沒有多想,大手一揮衝殿中喇嘛和番子們喊道:“弟兄們快快出殿,咱們護衛番主大人離開王宮。”
“喏!”
不一會兒,僅剩的幾十人紛紛在葛丹的帶領下一腳跨出了大殿之門。
門檻一邊兒的殿內,僅剩卓遠一人。
突然,變故陡生!
隻見卓遠麵色緋紅,瘋狂地衝向殿門以最快的速度將兩扇大門從裡到外關了起來……
嘭!
寢殿大門,緊密合上。
喀嚓~
卓遠在寢殿裡頭將門栓用力一推,直接將寢殿大門鎖死。
霎時,殿外的郭業和葛丹臉色巨變,顯然被卓遠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到了,紛紛叫道:
“卓二檔頭,你要乾什麼?“
“卓遠,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出來,出來!出來!!”
“二檔頭,二檔頭,開門啊,開門啊,二檔頭!”
砰砰砰~
拍門聲砸門聲不斷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