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小子啊……”
袁天罡搖了搖頭,笑罵道:“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吧?”
“誰跟你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郭業氣急,這次可真是袁天罡冤枉他了,他是真不知道,不然的話也不會消息閉塞到連嶺南路李靖大軍的最新動向都不清楚的地步。
袁天罡見狀,知道自己再次誤解了郭業這小子,隻得和盤托出解釋道:“你應該知道當今道教分南北兩教嗎?”
郭業點點頭,道:“當天知道,你是北方全真道,而南方自有正一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南方正一教不同於你們全真道,更加類似於家族傳承。正一教張氏傳承至今,底蘊不比你們北方全真道要來得淺些吧。不過這次正一教也算是元氣大傷了,因為教內人心不齊分裂出太平邪道來,最後又因為摩尼教和白蓮社這兩支舶來佛教在後麵使了妖風,促成此次白蓮教在南方的叛亂。嗬嗬,正一教如今恐怕是江山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吧?興許不用多久,正一教就會徹底在道教史籍上徹底除名,唯獨你們北方全真道成為道門正統了。不過——”
郭業拖長了音階,怪異地瞪著袁天罡,問道:“這跟你知道李衛公大軍動向和天竺國內情勢有什麼關係?”
“你小子知道得倒是蠻多?”
袁天罡頗有幾分自鳴得意地笑道:“不過我會告訴你,無論是李靖大軍在嶺南路的動向,還是天竺國那邊的戰事,都是正一教張奉賢那老家夥派徒子徒孫來報知我的。”
他口中的老家夥張奉賢,正是南方正一教的當代教主。
多新鮮呐!
郭業不由樂道:“正一教不是跟你們北方全真水火不容嗎?如今正一教適逢內亂,出了太平道這個邪道,更是出了胡畢烈這個叛徒,正是元氣大傷時。而張奉賢估摸著也是著急上火的時候,怎麼可能還會主動派人來跟你通風報信李靖大軍的最新動向。難不成你們兩家還因為這次南方白蓮教叛亂之事,竟然和好如初了不成?”
袁天罡笑道:“水火不容談不上,不過我們南北兩教一直為了誰為道門正統之事而暗中較著勁兒,那是真的。至於和好如初嘛,也談不上。你忘了老道我此次來南方的真正目的了?”
“你來南方的真正目的?不就是想借著白蓮教造反這事兒,順勢把南方佛教連根拔起,給南方佛教來一次大抄底嗎?”
郭業眨巴著眼睛,說完之後該是回過味兒來,訝異地驚呼一聲,道:“懂了!與其說和好如初,不如說是你們南北兩教同仇敵愾。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們是想將南方佛教先給一鍋鏟乾淨了,再坐地分贓,是這意思不?”
“瞧你說的那叫一個粗鄙不堪啊!”
袁天罡嫌棄地挑了郭業兩眼,說道:“以如今朝廷對我北方全真的扶持,再加上此次白蓮教在南方的叛亂傷及了正一教的筋骨,你覺得張奉賢那老家夥還有什麼資格老道我坐地分……呃。”
袁天罡頓覺分贓這兩個字而著實不雅,立馬改口道:“你認為如今的正一教,現在的張奉賢,還有什麼倚仗坐下來跟老道,跟我們北方全真當麵鑼對麵鼓的談呢?”
袁天罡這個平日裡乾瘦的糟老頭子,今天說出這番話來,倒是無形中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霸氣。
也是,郭業想想如今正一教的處境,日子當真是不好過啊。
看來自此一役之後,正一教式微已是注定,它的結局不外乎兩種,一是徹底淡出道門,淪為野路子道派;二是直接被北方全真蠶食吞並,興許還能保留正一教張道陵一脈的些許道家傳承。
不過郭業既然已經知道張奉賢主動派徒子徒孫給袁天罡通風報信,這種上杆子的舉動,儼然詔示著張奉賢傾向於選擇後者了。
牛逼!
郭業斷定,隻要南方白蓮教平叛成功,隻要南方僅餘的幾個關隴世族被鏟除殆儘,隻要南方佛教被袁天罡等人驅逐甚至抄底成功,那麼接下來長安皇宮中的李二陛下肯定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大肆扶植袁天罡和全真教一統大唐道門,成為天下道門的正朔。
屆時雙管齊下,李二陛下用朝廷的力量,而袁天罡用道門的力量,一起在北方出手,那麼岌岌可危的便是僅留在北方的佛教宗門了。
郭業雖然對西方佛教某些人的嘴臉沒什麼好感,但至少佛門中多數導人向善的一些佛教禪意還是積極向上的,如果佛教在中土大唐遭到滅頂之災,從此除名,那倒是一場佛文化的損失。
尤其是佛門中還有他一個好朋友——玄奘大和尚。
如果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真心不知道如何去麵對玄奘大和尚了。
畢竟這次滅佛行動他並非倡導者,而是李二陛下與袁天罡這兩人搞得把戲,但是他多多少少有些隨波逐流了。
奶奶的,佛教講究因果,郭業頓時頭大,這因果一旦結下,的確要有了結,不然的話真是寢食不安了。
佛教……
佛道之爭……
玄奘大和尚……
郭業一時間頭大如鬥,理不清剪還亂。
“喂,郭小子你在想些什麼呢?”
袁天罡見郭業沉思半晌,久久不說話,興許猜到了些什麼,徑直問道:“你小子平日裡殺人不眨眼,屠城殺俘之事更是沒少乾,這個時候不會是同情起佛門那些大和尚了吧?”
郭業難得一臉正經地搖搖頭,歎道:“袁老道,要我說啊,這做人做事最好都不要趕儘殺絕,不是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再說了,佛教的確跟關隴世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好歹他們中也有好人不是?其中也不乏有那麼一些導人向善,慈悲為懷,悲天憫人的大德高僧,不是?比如……”
“好了!”
袁天罡揮手打斷了郭業的話,道:“這事兒你就不用攙和了,這次是當今聖上下的決定,我道門也隻不過是被借了由頭罷了。佛家不是講究因果嗎?他們當初與關隴世族沆瀣一氣,屢屢暗中協助關隴世族危及到大唐李氏的國本,這便是因。既然種下了因,自然就要去承受這果。今夜該說的,老道都說完了。佛道之爭,乃是大勢所趨,你郭業若是想要憑借一己之力,來阻礙甚至阻止此事,嗬嗬,老道隻能送你一句話——
蜉蝣撼大樹,螳螂學擋車,可笑可笑,委實自不量力啊!”
郭業雖是聽著刺耳,但心裡也委實無奈,心中歎道,是啊,我一己之力又怎能阻擋的住大勢所趨?難不成我還因為這事兒,揭竿而起跟李二陛下對著乾不成?
罷了,這事兒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為佛教那些好和尚,為玄奘這個大和尚儘點人事就好了。再不濟,保他們一個安全,讓他們安安全全地隱入山林古寺,一卷經書青燈長伴終生,總歸可以辦到吧?
袁天罡拍了拍郭業的肩膀,語氣也緩和了下來,說道:“好了,佛道之爭這事兒到此為止,自有老道等人親自操辦。至於你,眼下就好好準備那批金磚吧,目前挑動獨孤玉、胡畢烈等人和於家父子內訌,讓他們元氣大傷才是迫在眉睫之事。放心,用完胡畢烈這把刀,長安那邊自會派大軍南征,徹底將這些白蓮匪軍剿滅。這也是老道當初和皇上的約定。”
郭業唔了一聲,暫時不再細想佛道之爭的事情,點頭問道:“我老師虞世南何時送至虔州城?”
袁天罡用手比劃了一下,回道:“七天左右吧。”
郭業道:“好,七天後,就在今天這個時間,我們在黑水河上進行交換。不過這筆金磚數量龐大,交換起來破費周折。”
袁天罡道:“放心,你儘管放心大膽地將金磚分批逐次地運到黑水河中央來,我自會讓胡畢烈等人派船來取,至於你恩師虞世南,有老道在斷保他安全無虞矣!”
郭業嗯了一聲,再次強調道:“你記住,金磚隻是暫借與你來行內訌之事,來日我要分文不少地取回。”
“知道啦,囉嗦!”
袁天罡一揮衣袖,大步走出了郭業住處,走得稍遠之後,又放聲過來道:“抓緊時間,七天之後,你我雙方如期交換!”
郭業看著袁天罡步履飄忽地走遠,心中對李二陛下突然有了幾分不滿,腹貶一聲,敢情兒你什麼事兒都提前安排好了,我和李靖這次南下平叛隻不過是你的虛招兒幌子罷了?靠,這就是你曾經說得那盤好大的棋局嗎?
此時的郭業頓時有了一種被人當作棋子耍弄般的憋屈,心裡那叫一個窩囊,那叫一個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