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 身前身後名(1 / 1)

奮鬥在初唐 牛凳 1837 字 28天前

長孫無忌算是聽出來了,自己這位皇帝妹夫是鐵了心要厚撫郭業,要給這廝榮寵身後事,風光大葬。

罷了,長孫無忌心裡很快便有了腹案,心說,人都死了,以後再也不會跟我再鬥來鬥去了,又何必跟一死人計較呢?

長孫無忌最近因為郭業的死,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李二陛下的倚重,緩和了不少關係。不想因為一個早已屍骨無存的郭業,而又惹來皇帝的猜忌。

於是,他心裡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好吧,郭業,算你小子有造化,死後能有此殊榮,算是便宜了你這廝!

隨即,他拱手一禮,答道:“陛下,益州侯為國捐軀馬革裹屍,哦不,連屍體都沒有尋到,委實令人惋惜。陛下吩咐微臣親自處理他的身後事,已經操辦得差不多了。臣不僅讓人在益州侯府安置了靈堂,供朝中百官拜府吊唁,還讓人從快馬加鞭將益州侯在蜀中隴西的親屬悉數接到了長安。他的母親郭柳氏、他的兩名妾侍郭楊氏、郭康氏,還有他的女兒,臣都讓人借進了長安,如今就住在益州侯府內。侯府諸事都有益州侯的夫人平陽郡主在親自主持。”

李二陛下微微點頭,道:“輔機倒是細心,唉,郭業這小子一走,郭府上下都是女眷,沒有一個男丁繼承香燈挑大梁。這個時候朕不幫他,誰來幫他?輔機,回頭讓宗正寺卿李道宗親自跑一趟郭府,送上黃金千兩,算是朕與皇後的心意。”

“臣,遵旨!”

長孫無忌又是一禮,假惺惺地兔死狐悲般感慨道:“皇上和皇後有心了,益州侯若是泉下有知,必是死而無怨了。”

“嗬嗬,輔機又非郭業,豈知他如何想?”

李二陛下臉上淡淡,卻說了句令長孫無忌啞口無言的話,好像自己的妹夫在若有若無的諷刺自己。

李二陛下沒有理會長孫無忌的尷尬,繼續問道:“那朕交代你的封賜呢?朕答應過郭業,隻要他在吐蕃立下功勞,凱旋而歸,朕封他一個平陽郡公。封爵之事,你跟江夏王李道宗有過交代嗎?”

長孫無忌心裡鬱悶,郭業是在吐蕃立下赫赫功勞不假,可他不是死了嗎?哪裡談得上凱旋而歸?既然死在了吐蕃,連屍體都沒找到,乾嘛還要便宜他一個平陽郡公的爵位?

不過當著李二陛下的麵,他可不敢這麼說。

因為人皇帝都這麼說了,鐵了心要給郭業身後榮耀恩寵,自己這個時候跳出來唱反調,這不是明擺著給皇帝上眼藥,證明自己心眼還比針尖小,心胸狹隘到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嗎?

於是,他連連點頭稱道:“陛下放心,如今益州侯府頭七還未過,臣一會兒出宮會知會江夏王此事,讓他早點擬出封賞郭業平陽郡公爵位的條陳。等著侯府頭七一過,郭業衣冠出殯入土之日,臣會親自前去宣布這道旨意,以示皇上的恩寵。”

“嗯,這件事情就交給輔機了。”

李二陛下神情有些落寞地看著宮牆之外的長安雪景,自顧說道:“郭卿衣冠出殯那天,朕會親往府上,送他一程。也算是成全了朕與他的一場君臣之誼。唉,他之死,朕之過啊!”

“啊?”

長孫無忌一聽皇帝要親自送郭業的衣冠出殯,顯然被驚了一把,有些愕然地看著自己這位皇帝妹夫,心生妒意道,看來郭業這次還真是對了,若他不死,以皇帝對他的眷寵,將來勢必也是位列宰輔之輩。嘿嘿,死得好,死得好啊!

繼而,他收斂起錯愕神色,拱手讚道:“皇上如此體恤臣工,我等身為子者幸甚,大唐江山社稷幸甚!”

李二陛下又是擺擺手,今天對他這些馬屁真是不感冒,意興闌珊地衝順公公喊道:“董順,擺駕,回甘露殿吧!”

“喏!”

順公公連忙呼喝起侍奉左右的內侍宦官們起駕,返回甘露殿。

這時,李二陛下突然駐足扭頭又看了一眼長孫無忌,緩緩問道:“輔機,郭卿的頭七幾時過?”

長孫無忌這事兒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回道:“還有三天,陛下。”

“三天?好,輔機,你代朕通傳一下。”

李二陛下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即日起朕要罷朝三日,直至郭卿頭七結束,以示哀悼。還有,郭業是為我大唐而殉難,凡在長安的官員,甭管與郭業之前有否嫌隙,都統統給我去郭府吊唁。郭府如今隻剩妻兒寡母,莫要人走茶涼,門庭冷清。若有誰不去的話,哼,彆怪朕睚眥必報!”

“啊?陛下,這……這……”

長孫無忌被驚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卻隻見李二陛下重新轉身,揮手喝道:“董順,擺駕,回甘露殿!”

“喏!”

順公公一甩拂塵,扯著嗓子吆喝道:“陛下有旨,起駕回宮甘露殿哩……”

霎時,人走聲傳金黃傘蓋挪移著下了宮門城樓。

城牆之上,僅剩長孫無忌獨自一人孤零零地傻愣在這兒,任憑大雪飄零落在身上,硬是呆若木雞般一動不動如一尊泥塑。

……

……

雪,依然在下。

寒意,繼續肆虐在長安城中,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在屋中圍著火爐取暖。唯獨太平坊的郭府,中門敞開,縞素懸掛,燈籠糊白,府中下人個個披麻戴孝,站在門口迎送著前來郭府吊唁的賓客,至於賓客人數卻是稀稀落落,很是冷清。

此時此刻,暮靄沉沉,已近華燈初上的黃昏時分,該是一家圍爐用飯的時辰。

而郭府卻是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無不透著哀沉肅穆的氣氛。

靈堂擺在郭府的正廳,因為沒什麼賓客前來吊唁,僅有郭業平日素有往來的一些士林清流係同僚在幫忙維持著,就連虞世南和孔穎達都遲遲沒有出現。

趁著這個空檔兒,秀秀攙扶著老太君郭柳氏去了花廳稍歇片刻,養養精神。

花廳中,老太君拄著龍頭拐杖居中而坐,吳秀秀居左而坐,貞娘與康芷茹則居右而坐。

此時,秀秀神色落寞,眉有愁容,正替貞娘抱著還未滿周歲渾然不知世間事的小郭襄。

而貞娘和康芷茹則是坐在她對麵,臉色慘白如紙,慟哭流涕抹著淚兒,險些哭得岔過氣去。

整個花廳中,因為兩人的哭泣,籠罩著濃濃的悲傷。

興許是因為兩人的哭聲驚動了睡熟中的小郭襄,這小丫頭一睜眼,便哇哇啼哭了起來,嗓門之大,足以震徹府內。

咚~咚~咚~!

老太君用龍頭拐杖狠狠敲打在地麵,衝貞娘二人喝道:“哭夠了嗎?哭夠了就歇歇吧,我這個老婆子早已哭得淚乾了。不過今天老婆子不會哭也不想哭了,因為我一直相信我兒未死,我兒至今死不見屍,誰能證明我兒死了?所以,老婆子不哭,因為我兒乃似乎福壽之相,絕不會就這麼年紀輕輕而夭折的!”

“嗚嗚,婆婆,不要自己騙自己了,相公明明就是捐軀在吐蕃國了。”

康芷茹抹淚兒哽咽道:“長孫無忌大人都說了,我家相公戰死沙場,埋骨他鄉。連朝廷都下了訃告,說當朝禮部尚書、益州侯郭業忠心耿耿,為國捐軀。嗚嗚,嗚嗚,相公沒了,我們要守寡了……”

“放肆!”

老太君手中龍頭拐杖又是狠狠頓地,發出鏗鏘挫地之聲,怒目而視著康芷茹,喝斥道:“胡言亂語,我兒豈是短命之相?”

“老太君,嗚嗚……”貞娘亦是抽泣而言道,“若夫君還活著,長孫無忌大人為何還要派人來幫我們擺設靈堂,為夫君立上衣冠塚?這……這不就是說,夫君戰死沙場連屍首都沒找到嗎?”

“咳咳……你,你們二人當真是,咳咳……”

老太君被兩個兒媳婦的話氣得差點沒憋過氣去,連連咳嗽,渾然說不出一句全乎話來。

抱著孩子的秀秀見狀,立馬站起身來來到老太君身後,替她撫背順氣,然後衝貞娘和康芷茹慍怒道:“你們兩個還不噤聲?非要跟老太君置氣,是不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兒添亂?”

幾番質問,立馬現出了秀秀身為平陽郡主,身為郭府正房的大家風範兒來。

隨後,秀秀才俯身附耳衝老太君寬慰道:“婆婆,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兒的。貞娘和芷茹她們也是傷心過度,這才頂撞了您。您老人家消消氣,先回房休息一二,這府裡自有秀秀來操持照應著。”

殊不知,秀秀說出這些話時,心裡也是肝腸寸斷,她何嘗不希望郭業吉人天相,但是過去了這麼久,夫君仍舊是渺無音訊,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越發相信,郭業在吐蕃肯定是凶多吉少。

但是,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堅強,要淡定從容,要臨危不亂,否則這個家就要四分五裂,從此一蹶不振了。

果然,老太君聽著秀秀講完這番話後,陰沉的臉上終見幾縷寬慰,然後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將秀秀懷中的小郭襄抱了過來,語重心長地對秀秀囑托道:“秀秀,老身年邁,不能幫襯你什麼。這個家就要靠你了。至於長孫大人要設靈堂,朝廷要為我兒立碑鑄塚,那都是皇上的恩典,自然拂逆。唉,秀秀啊,郭府上下就指望你來操持了,孩子,你不能倒,懂嗎?”

唰的一下,眼淚就止不住地秀秀的眼眶中奪出,心酸不止,哽咽道:“婆婆,兒媳知道了,您老人家帶著襄兒先回房休息吧,這裡一切有我!”

“好,好啊……”

老太君抱著小郭襄正要轉身,突然從花廳陸續奔來好些個仆人,人未至,聲已到——

“稟報夫人,吏部尚書孔穎達大人前來吊唁咱家大官人!”

“稟報老太君,順天府尹馬周馬大人前來拜府!”

“報——衛國公李靖大將軍前來探望老夫人。”

“夫人夫人,盧國公程知節、翼國公秦叔寶兩位大人前來祭拜咱家侯爺!”

“夫人,府外來了好多銀盔亮甲的將軍,都是咱們家侯爺生前的至交!”

“報—報—報,郡主,咱家府外,人滿為患,有數百寒門學子堵在大門口,為侯爺燒紙焚香,您快去瞅瞅吧……”

一時間,整個花廳嘈雜一片,老太君的臉上卻是古井不波,抱著孩子緩緩從花廳甬道返回內堂,邊走邊是回頭衝秀秀吩咐道:

“秀兒,娘老了,這個家就靠你操持了,外麵的事兒就由你去操持吧……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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