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感覺到了宇文倩盯著自己的雙眼充滿了怨恨,那種怨恨不僅強烈,更有一抹淡淡的死意,好像永遠也無法化解一般,哪怕泰山倒黃河乾,也無濟於事。
對,這種感覺就像是,哀大莫過於心死!
難道我這麼做,真的錯了嗎?
噗通~
雲裳心慌意亂之餘猛地雙膝一軟,伏地慟哭,哽咽喊道:“夫人,夫人,請聽雲裳解釋!”
宇文倩裹著毯子一動不動,好像靜坐的玉觀音一般,雙眼一眨不眨地怔怔望著雲裳,眼神儘是怨恨,而神情卻是落寞死灰,好像這一刻,她已經停住了呼吸成了一尊泥塑。
倒是郭業,一見雲裳這番作派便知道自己猜得沒錯,果然是這個浪蹄子暗地裡搞得鬼,媽蛋的,居然給老子下催.情粉強上了宇文倩,這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了。關鍵是當時整個人完全不在清醒意識下,占了便宜也渾然不知,到現在任憑他如何絞儘腦汁去回味當時的感覺,可是腦袋空空如也,空白一片。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上了宇文倩已經成為事實。
捫心自問,這個駐顏有術的美少婦他真的想上,連做夢都想把她上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這個女人他不能上,也不該上啊。
因為,一旦跟她發生了關係,那返回大唐之後,又如何向下手為傻虎等近百位兄弟報仇雪恨?難道這邊剛跟人家發生關係,那邊就對人家下手取她性命?
這種事情,即便占了大義,他郭業也做不出來啊!
果然——
雲裳止住了啜泣後,緩緩抬起滿是淚痕的麵頰,看著宇文倩說道:“夫人,事已至此,也無需藏著掖著了。你之所以一直托病不起遲遲不肯返回大唐,不就是擔心益州侯會在回到大唐那天取你性命?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於是雲裳就想,如果夫人成了益州侯的女人,那他是不是就不會狠心絕情,向夫人下手了呢?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於是,雲裳就想到了給夫人和益州侯的湯中下藥的主意,想儘辦法促成夫人與益州侯……”
“荒唐!”
宇文倩突然嘴角頻頻抖動,一下子從假死中活過來一般,氣得直打哆嗦罵道:“雲裳,你糊塗啊!你這般做便是毀了本夫人的清白,你讓這等無恥之徒染指了本夫人的身子,這比殺了我還要來得難受啊!雲裳,雲裳,你,你……咳咳……”
氣急之下,宇文倩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地陣陣咳嗽起來。
郭業同樣是被雲裳的說詞給氣得夠嗆,首先是氣自己犯二,被宇文倩托病不起的把戲給蒙騙了,竟然還真的在卡麥城外的這座小廟一呆就是半個月。其二,是自己陰溝裡翻了船,被雲裳這小娘皮算計,竟然喝了下藥的湯水,與宇文倩發生了苟且之事。
在兩個女人手上栽了兩個跟頭,沒把他氣死已經是郭家列祖列宗庇佑了。
於是,他眼疾手快地撿起地上的衣衫披了起來,將自己暴露的身子先遮掩住,然後破口大罵道:“雲裳,你這個小浪蹄子,你這是要陷老子於不義啊。好,既然今天把話說到這兒了,那我郭業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沒錯,老子的確打算回到大唐之後便要結果了宇文倩的性命,祭奠我死去的手足弟兄。嗬嗬,雲裳,算你狠。我本想著回到大唐之後給你一個安置,畢竟你我曾經有過一段宿緣,可是你卻暗地裡陰了我一把,好好好,看來留你不得了!”
說罷,他的手伸向腰間,準備拿刀來著,誰知一摸之下空空如也,原來之前在大殿之上睡覺時將佩刀解了下來。
“益州侯!”
雲裳突然匍匐上前一把抱住郭業的大腿,又是啜泣起來,不斷乞求道:“益州侯,求求你,放我家夫人一條生路吧。我保證,她回到大唐之後,一定安安心心過日子,不再圖謀什麼了。”
“哼!我還能信你嗎?雲裳!”
郭業搖頭狠聲罵道:“宇文倩篡我東廠,殺我親信,更是在吐蕃王陵讓我手足弟兄無辜喪命,今天你又陷我於不義,嗬嗬,雲裳,你自身難保,還替她求命?”
雲裳繼續抱著郭業大腿,連連央求道:“益州侯,隻要你不殺夫人,雲裳願意為奴為婢,終身侍奉你左右。若是你不解恨,雲裳願替我家夫人一死,隻求你放夫人一條生路。”
“雲裳!!!”
又是一道尖叫,不過並非郭業喊出,而是源於宇文倩。
此時的宇文倩已經是淚流滿麵,早已打濕了裹在胸前的破毯子,也不知是悔恨惜死,還是因為雲裳的舍生替死而感動。至少,她現在明白了雲裳的用意之後,對她早沒了恨意。
不過她好像也無心求生,衝著雲裳連連搖頭叫道:“雲裳,不用求他。這一切與你無關,何須你替我一死?我咎由自取也好,我血債血償也罷,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給我站起來,不用求他!”
“夫人……”
雲裳淚眼婆娑地回望了宇文倩一眼,苦笑一聲,哽咽道:“夫人,若沒你,哪裡會有今日的雲裳?夫人若死,雲裳又豈會獨活在這世上?”
郭業看著兩人間的彼此對話,再見著宇文倩那張令他討厭的囂張嘴臉,即便最是豔麗可在他看來仍舊無法化解當日傻虎之死的仇恨,於是他猙獰笑道:“宇文倩,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要殺便殺,何須那麼多廢話?”
宇文倩亦是眉頭不皺一下,冷冷回應道:“被你這無恥之徒臟了身子,本夫人活著都嫌惡心。姓郭的,今日你也彆守什麼承諾,也無需返回大唐再取我性命,你就在這兒殺了我吧。這種惶惶不可終日,擔驚受怕的日子,本夫人也受夠了。來,你來取我性命吧,正好成全本夫人與夫君在地下團聚。”
說著,宇文倩竟然床腳摸到一把匕首,應該是平日用來防身的。
隻見她將匕首隨手一拋,恰巧扔在郭業的腳前,話中透著死意道:“來,拿起匕首來,一刀結果了我的性命,今日我宇文倩若眉頭皺上一下,便讓我此生下阿鼻地獄,受挖眼拔舌之難,永世不得超生!”
宇文倩言語間透著無儘怨毒,求死之心已然決絕,看來,今天真是不願活著離開這裡。
“不要,不要啊,夫人!”
雲裳再次抱緊了郭業的大腿,生怕郭業會俯身彎腰去撿地上的匕首,然後繼續求著郭業道:“益州侯,念在夫人與你在天竺有過夫妻之名,幫你甚多的份兒上;念在夫人與你今天在這兒破廟中有過夫妻之實的份兒上,我求求你,放我家夫人一條生路吧!”
叮~
話音剛落,隻見雲裳突然抄起地上的匕首,反手抵住自己的胸口,一臉決絕地喊道:“益州侯,隻要你肯我家夫人一條生路,雲裳原替她一死,祭奠你死在吐蕃王陵的那些弟兄。夫人——”
雲裳一邊用匕首抵著自己的胸口,一邊扭頭看著宇文倩,淚珠斷然墜下如雨線,慘然一笑,道:“夫人,你要保重,你要好好地活著。下輩子,雲裳還要跟著夫人!”
言罷,握著刀柄的右手猛地舉高,刀尖對準著自己的胸口,雙眼痛苦閉起,一氣嗬成就要引刀自戮……
說時遲,那時快!
郭業猛地抬腳一橫掃,咣當~
一腳便將雲裳手中的匕首踢飛開來,丟棄在了屋中的一個角落裡。
幸甚,阻止了雲裳以身殉死的慘劇發生。
郭業看著雲裳皺眉搖頭歎息道:“雲裳,為這種人赴死,不值啊!”
雲裳搖頭執拗道:“夫人生,我便生。夫人死,我自相隨!”
宇文倩雖然被郭業侵犯了身子一心求死,但她與雲裳是有感情的,所以她並不希望雲裳白白丟了大好性命。
見著雲裳竟然為自己赴死,她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郭業看著這主仆二人,一個一心求死不願苟且,一個為主殉死不願獨活,要說心裡沒有一點揪動,那是騙人的。
偏偏這主仆二人都先後跟自己發生過關係。這種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可是宇文倩不死,又如何向為掩護自己撤退,舍生戰死在吐蕃王陵的傻虎等弟兄們交代呢?
儘管真正殺死他們的凶手是薛延陀人,是薛延陀部的騎兵,但若不是宇文倩惹是生非,又怎麼會被薛延陀人算計呢?
所以,宇文倩罪責難逃。
但是真的要殺她嗎?殺一個曾經為自己效力,剛剛又跟自己發生過關係的女人嗎?
他現在真的下不了手,於心不忍啊!
而且現在這種局麵,一死則雙雙殞命,雲裳這娘們雖然不怎麼地,但是何其無辜?
無論是婦人之仁也好,還是惻隱之心也罷,郭業現在愣是無法彎下腰來去撿起那把被踢飛在房間角落裡的匕首。
呼~
郭業猛地深呼一口氣,突然一言不發地穿戴起衣衫,待得穿好之後,他悠悠轉身緩緩走至門口處,推開房門微微駐足了一下。
隨後,他很是猶豫地站那兒一小會兒。倏地,他回頭盯著宇文倩,後街蠕動卻久久無話出口。
直至最後,他才艱難地說道:
“宇文倩,我不殺你,但我也不願意看到你。離這座破廟五十裡外有一個港口,那兒經常有天竺商人的船隻前往海外。雲裳會講天竺話,我那門口的四個士卒可以貼身保護你,你帶著他們從那坐船,去你兄長宇文交趾的大陳國吧。到了大陳國,好好善待雲裳和他們四個人。”
說完之後,郭業再次抬起腳步走到了院裡,留下目瞪口呆的宇文倩和劫後餘生喜極而泣的雲裳居於屋中。
緊接著,又聽郭業在院中喊道:“宇文倩,天亮之後你們便走吧。答應我,這輩子永遠也彆再踏進中原一步。下次若讓我再見到你,必取你性命!”